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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来临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些人在校门口摆卖贺年卡和明信片。要不要给那女生送件新年礼物呢？一支钢笔？一本书？啸天想。他去校门口附近的供销商店看过，一只稍微好些的钢笔都要十多元呢！而以啸天的家境，这是不可想象的，除了买纸和笔，啸天极少能得到零花钱。哪里搞钱去买呢？再就是，即使送出去，那女生能稀罕么？还有自己想附上的留言：六年寒暑路，六年风雨情，这别人都嚼得不耐烦再嚼的话也实在太没创意了！
第二年开学以后，啸天的注意力转移到隔排一位大个子女生身上，那女生活泼开朗，啸天不可理喻地喜欢上了她。那时候每有老师提问教室后半部分的学生，啸天都佯装出一副关心问答的做派，趁机回身扫描那大个子女生一眼。心仪的女生近在咫尺，啸天更无心学习，满怀的都是对那女生行为做派的欣赏和对女生心思的猜测。“我们是‘岁寒三友’！”班里一男两女三个留级下来的学生关系异常的亲密，连日记都互相传看。对了，为什么不看看她写的日记呢？
一个小雨淅淅沥沥的周末，学生们都放假回家，学校里空荡荡的，啸天冒雨来到校园。教室的门锁着，但窗户可以打开。啸天从正开放着的牵牛花池上方爬到窗台上，牵牛花缠绕在露出铝芯的电线上，而花藤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啸天边攀爬边躲避着遮挡在窗前的花藤，心想万一电线漏电自己可就报销了。啸天打开窗户跳进教室，找到那女生的课桌。此前啸天也曾在周末人少的时候在她的课桌前徘徊，那时候她对受到老师的歧视而愤怒并得意地向兴致勃勃围观的人宣扬自己如何坚决回击。那时候啸天已经不再是老师眼里出类拔萃的好学生，也充满爱慕地静静地听着。那天周末人少，啸天在她的课桌上写下几个字：小学四年级语文第七册一定要争气。这是啸天印象至深的一篇课文，讲述生物学家童第周求学如何勤奋努力争得世人尊敬的故事。第二天开学以后那女生曾询问啸天说，这字是谁写的？啸天没有答复，也不明确那女生是否理解了他的用意。那女生依旧是谈笑风生乐得逍遥自在。
在她杂乱的课桌里，啸天找到一本已经开线的日记本。环顾四周，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小雨还在不紧不慢淅淅沥沥地下。啸天翻开日记本，看到只有寥寥几页日记，每则日记三五十个字。啸天翻阅完毕意犹未尽，然而再找不到第二本日记本。难道就这么几页？啸天想，他再次翻开日记本中不多的几张有字的页面，“我不能任人欺负，我一定要报仇！……”女生在日记中写道。“她也不过如此，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什么深仇大恨？！”啸天难掩失望，他把日记本放回书桌，又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雨中的校园空寂无人有些落寞。啸天爬上窗户，小心翼翼地拨开花藤跳出窗外，从此对那女生再也没了兴致。
那个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按名次排序抄录在教室后边的黑板上，啸天在名单的最后找到了自己，七门功课总分349分，啸天有些羞愧，这就是乡邻们交口称赞父母寄予希望的优等生应有的成绩么？好在从那一年开始学校取消了强制留级的惩罚措施，啸天才得以在乡邻和父母前保守秘密。3年解放战争，到49年解放建国，啸天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个数字上的巧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就让这次考试成为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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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久已废弛的心思收拢起来谈何容易，那一年秋天不知哪一个流派的气功师前来传功授法，啸天的同桌参加了气功班的学习。每天课前课后兴致勃勃讨论的，无非是气功的神奇，怎样传功授法，怎样辟谷，打通任督二脉，修炼内丹外丹，开天目，还有评价诸家气功的优劣：菩提功，香功，中华气功。在随后掀起的气功热中，啸天甚至也跟随一帮中年妇女每晚随着录音带上气功师的口令练习。那伴奏时而紧张激越时而低沉和缓，啸天从未听过这种有如行云流水般意趣却没有歌词的音乐。直到三年后就读于县城的高中，在颇有雅兴的班主任的倡议下，啸天才第一次从课间播放的磁带曲目单中了解到这首古筝弹奏的著名民乐名字叫做《渔舟唱晚》。
“知道吗？那座山顶部有个修仙洞，据说是某个半仙修炼的地方。那个半仙快要修炼成功的时候，一个打柴的闯了进来。那打柴的问他说你躲在这里干嘛呢？半仙正修炼到紧要关头是不能开口说话的，那打柴的问了几遍都得不到回应不耐烦了，就上前推搡半仙，半仙的修炼功亏一篑就此中断，于是非常不满地诅咒道：你这个挨驴啃的！那个打柴的不以为意，可没过几天一不留神激怒了自家的驴子，果真被驴子啃去了半边脸。”
“那个半仙呢？”同学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啸天赶紧追问。“那个半仙，后来也死了。修仙洞位于半山腰的悬崖上，他看到洞口前飘着一片白云，以为是自己修炼来的祥云，一脚踏上去却踏了个空，从山上跌下来摔死了！”那同学继续讲述道。
啸天就有些遗憾，如果那半仙不受干扰果真修炼成功，倒为自己指明了一条通往永生的道路呢！“那修仙洞还在吗？”啸天无限向往地问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据说就在我们村往东的青峰顶一带。”那同学回应说。
那时候，啸天开始对政治感兴趣。“……也就会欺上瞒下，你看咱们镇评出这么多小康村，我看就小营房够得上，人家家家户户种菜卖菜，别的村呢？你们自己看看这两年有多大变化？！村干部倒是脑袋大腰包鼓了！58年搞大挺进，经济赶英超美，农业也放卫星搞浮夸，宣传说一亩地生产粮食几万斤，烧包的经济学家就开始研究新课题：粮食多了怎么办？结果老百姓饿死上百万！后来这些专家也饿得心里发慌冒虚汗，研究课题也改了：粮食不够怎么办？上代食品！稻糠谷糠红薯叶子玉米芯，全都磨成粉当口粮，这是把全国人民当猪养！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上山下乡吧，美其名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际上是啥？国库没粮食啦，还想赖在城里吃闲饭？都去农村种地吧！”那时候小康村评定正搞得火热，那个整天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灰头土脸的政治老师不以为然地评价说。
“政治老师真是个流氓！”讲完人口政策下课后，一位公认的好学生嘿嘿笑着咒骂道。
“怎么了？！”
“你没听他上课说吗？‘古今中外听说过劁猪的骟狗的，哪儿听说过劁人的？！’不是流氓是什么？！”那同学说道。
啸天不记得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但经同学这么一提，马上领悟到这是在说几年前在农村老百姓中强制推行的绝育手术。可这些话不知怎么传到政治老师的耳朵里，再一次讲到人口政策的时候，政治老师就开始发飙了：
“我是流氓？！它发展不了经济，就消灭人口来提高人均GDP，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女人裤裆里的事儿，古今中外哪朝哪代干涉过？现在倒好，每年几次强制女人去检查，发现怀孕的就扒了人家的裤子扒开人家的大腿，强行把孩子扒拉出来！这还不算完，女人上环，男人结扎，你也别躲你也别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人跑了藏了？！你房子跑不了地跑不了，你不回来，拆房子！搬粮食！这他妈哪件是人干的事？！这他妈简直就是鬼子进村！干了这档子流氓事的不是流氓，我说出来就是流氓？！谁要是甘愿让人劁了谁就这么想，就当我放了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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