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爬出暗河之时,发现月色舒缓,正是入夜,毒虫猛兽在山中低鸣。前方隐隐绰绰,看不清晰,也不知是在哪座深山。俯身将戮荒剑插在地上,双目四顾,准备将周围地貌记熟,以防日后返回探索古洞。
归墟河自山上流下,灌入河谷缝隙,两畔树木丛生,枝繁叶密。地上落有一些树叶,多为扇形,叶柄由粗到细,叶脉错落有序,应是一些梧桐。萧南抽出戮荒剑,走到一颗半人粗细的梧桐树前,在树身刻下“南离”二字,权作标记,又捡起数个石块和梧桐树叶在河畔摆成圆形埋下。
“这下总该可以,若我数年之后才返回,有如此多标记,当不会迷失。”他拍拍手,心下宽慰,此时才仔细观察更远处,想要寻个地方过夜,待到天明再赶路。蛮荒之人大多知晓,夜晚的山中是极危险的,他也不敢置若罔闻。
绕过几株树木,前方山壁上隐约有字迹刻画,他连忙凑过去。只见山壁之上雕纹粗糙,不知是哪队猎人留下,在风雨冲刷下已经模糊不堪。萧南借着月光辨别,发现是蛮荒特有的兽符文,刻着“角危”两字。
“角危,角危山,原来此处是角危山。”萧南心中一定,不禁对曾经做好事的猎人满怀感激,有了地名,借着星辰方向,想回到南离部落就简单许多。
“既然前辈留字,惠及后人,我也当效仿一二!”他捡起一块碎石,照着山壁字迹,仔细描了三遍,直到清晰可见。
“角危山,地处南离部落西南,中间隔着两座大山,倒不算很远。”萧南回想村中所学,根据星光推演方向。“若顺着山脚行走,最多两日便可返回。”找到路标路向,他心中大定。
少年忽然眉头皱起,瘦削的面孔露出迟疑:“角危山之名,怎么有些异样的熟悉……可我分明没有来过……”将戮荒剑顺手插回腰间,横陈在背后,蓦地他脑子灵光一闪:“角危山!叶雯!是了,幻境中的小雯姐曾说,她在角危山被兰云所救。”
“我真是胡思乱想,只是幻境罢了。”萧南摸摸后脑,自嘲一笑,放下心中担心。
月色稀疏,一道虚影从枝叶间穿过,不带丝毫声响,仿若鬼魅。鹿皮短靴轻踩在树丫,纤细的身影静静落下,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持短弓,戒备的望向四周。前方林海渐疏,粗大的梧桐树在银华下隐约可见。
蓦然一股冷意袭上心头,叶雯美目一凝,背靠大树,素手弯弓搭箭,瞄向左侧阴暗之处。树叶缓缓让开,露出一双凶光,正对树上叶雯。
“二品妖兽,寒月狼。”少女认出来兽,手中短弓略紧,蓄势待发,心中一片沉重。“这寒月狼位属二品,成年时约有炼巫圆满实力,巅峰时堪比炼蛊初境。我不过炼巫初期,巫元纳体,百穴初开,较之远远不如。这下如何是好,寒月狼尤擅速度,只怕逃命也难。”
一人一狼对峙许久,谁也没有轻举妄动。狼性狡诈,这寒月狼与其他狼妖不同,夜晚喜欢单独出猎,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出击。叶雯地处劣势,虽然凭借心箭之能占据先机,却不敢率先出手,唯恐泄了气息露出破绽。况且长夜漫漫,即便击退此狼,后面尚有许多时辰,深山妖兽毒虫甚多,难以捱过。
少顷,凶光闪烁,狼目中露出些许不耐。整个身躯由潜伏扑击状态,缓缓站立,围绕叶雯所在大树游走,不时抬起头颅望向猎物,伺机而动。叶雯瞄准寒月狼,随着对方步伐不断调整弓箭。
“这寒月狼盘桓许久不愿离去,如今耐性用尽,大战一触即发。先下手为强,只能拼命了。”叶雯心中思索,面色不动,手指轻轻松动,精铁箭突兀离弦,直奔寒月狼额头。
虚影晃动,寒月狼轻松躲过箭矢,不动则已,动如奔雷,四肢在树干上一蹬,飞速扑向叶雯。狼躯身在半空,忽然一箭射到胸口,狼爪一挠,欲拨开来箭。箭上红光微闪,突然变向,箭尖斜向上方,刺向寒月狼下颚。
狼妖措“爪”不及,凶煞的目中对狡诈人类涌起愤怒,猛然张开狰狞兽口,一声狼啸。无形的声波扩散出去,震偏精铁箭。箭锋擦着寒月狼颈部毛发,钉入一侧大树。狼妖的两排牙齿反射月华,趁势张开,准备撕咬猎物。谁知箭矢才一躲过,又一箭袭至,直射牙齿中间,意欲贯穿口腹。
寒月狼惊怒交集,急忙牙口紧咬,恰恰咬住箭身,甩头一吐扔掉铁箭。这时,两只前腿突然一痛,躲避不及,两支箭矢贯穿而过,整个狼躯被精铁箭射落半空。寒月狼大意之下已经受伤,摔在地上紧急一个跳跃,让过紧随而至的三只致命箭矢。狼目中凶光炽烈,狠狠瞧向树上弯弓搭箭蓄势再发的人类。
方才短短一瞬,一人一狼各出手段,叶雯占据地利和先机,率先射伤对方。不过妖兽体格粗糙,两只箭矢并非致命位置,仅能稍微影响对方动作。叶雯出箭之时,除去家传《连环九箭》,间或附上本命蛊物的“心箭”神通,出其不意才有建功。寒月狼长啸之时,也没有保留,用上了第一个神通“啸月”。
双方再度对峙,月色如水,透过树与树的间隙,洒落在地。狼妖咬断前肢箭矢,不顾陷在体内的断截,忽然一仰狼首,凶目对着空中半月,再度长啸。啸声传遍四野,无数妖兽惊起,一声声吼叫应和,却没有一个过来。部分露出害怕之意,示威性嘶吼两声,悄悄退去。
随着啸声不绝,无尽月华似乎凝成一线,从天而降,灌入狼妖头顶。狼妖得到月华相助,身躯缓缓膨胀一圈,愈加高大凶猛,狼首一顿,凶煞毕露。
“神通……接月……”叶雯瞧见异变,花容失色,禁不住吐口而出。“真是天不助我!初时与之交手,只觉此狼才成年不久,实力大致初入炼巫后期,并非不可力敌。没想到……”
神通“接月”,罕见的狼妖神通之一,领悟之狼可于夜晚上接月华之力增幅自身,短时间内臻至炼蛊初境,堪比巅峰期寒月狼。树上少女握弓的手一抖,随即紧紧瞄准对方,箭心全开,眸中唯有箭与狼,显然下了拼命之意。
狼啸来的突兀,山中毒虫鸣声一停,阵阵妖兽嘶吼此起彼伏。暗处行走的萧南惊觉,循着啸声望去,只见一道月华接天连地,贯穿虚空,心中莫名刺痛,只觉有极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一手紧握戮荒剑,一手伸入怀中,手指摸在黑色棋子之上,温润玉质隐隐发烫,萧南眉头微皱。一时间真假重叠,虚实难辨。未几,少年忽然牙关一咬,也不管真假虚实,身影融入黑暗,快速向狼啸起处掠去。
“或许,无人知晓我叶雯即将殒命于此吧……南离……叶氏……萧南……”银华如梦,月中似人影稀疏,叶雯凄然坠落。弓箭断折,短刀被击飞,腰间衣衫撕裂一块,鲜血直流。面对爆发的狼妖,速度远胜方才两倍,左右腾挪变换,根本摸不清方向,竟连心箭也无法射准。
短短瞬间,叶雯一溃千里。寒月狼从容立在树上,凶光盯住下坠的猎物,并不着急。狼妖口中响起低沉嘶吼,蓦然一跃而下,残影连连,在黑暗中不辨踪迹,再出现时,已在地面口露獠牙,凶猛咬向闭目待死的叶雯。
叶雯心中只剩绝望,听到耳畔风声,想起再也不可见的村落与家人,双目溢出泪水。
忽然风声一顿,一道幽暗的剑光飞来,仿佛黎明破晓,刺破黑暗。剑锋横在狼妖牙齿之间,快速上撩。
狼妖一声嘶吼,猛然后退,跃到数丈之外。剑光如影随形,瞬息及至。一剑化生,一剑决死。无尽剑影仿佛从剑光一点弥漫而出,遮天蔽日,笼罩寒月狼四面八方。萧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全力。仿真版“剑域”展开,威能莫测,狼妖眼中凶光一暗,露出惧意。
“是谁……”叶雯努力侧转头,想看清救自己的人,却觉腰间阵阵剧痛,浑身虚弱无力。衣衫撕开一片,鲜血染红地面。秀眉蹙起,她挣扎两下,扯动伤口,兴许是失血过多,脑袋一偏,昏了过去。
幽暗落幕,剑光清明,寒月狼腹部前肢头颅三处,皮肉翻烂,血液横流,浸透周遭毛发。萧南一招见效,并不追击,转身就走。也不往叶雯方向,径自奔入左侧密林。寒月狼受此重创,惧意尽去,狂性大发,目中凶煞气息冲天,不顾全身伤势,猛然跃入密林追去。
萧南见计生效,眉头舒展,头也不回避入茫茫夜色。寒月狼境界高深,自己远非其敌,只能将其引走。至于叶雯孤身落在树下,重伤不支,且有鲜血可能引来妖兽。生死祸福,只能看天意了。黑暗中,少年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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