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公道
夜风微寒,冷观山的话语却比这夜风不知道寒冷多少倍。他口中说着冷漠严酷的话语,偏偏脸上却还是一片纯净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顾临凡对冷观山的话语并不相信,或者说不完全相信。毕竟对方是一名妖族,天生便是诡计多端,阴狠毒辣,说不定是用了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手段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只是他心中忐忑猜疑,却也沒有时间细想,因为对面那些村人已经攻了上來。
猎刀,斧头,铁锹,铁镐,锄头,甚至是粗大的木棒,如同雨点一般挥砍砸落。每一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眼中透着凶狠暴戾的杀气,仿佛对面的是自己的生死仇人一般。
穷山恶水中的人,整日里与虎狼为伍,与恶劣的环境争命,虽然沒有练过武艺,可这般野蛮凶残的杀气却远远超过了山外面的人。
顾临凡一面抵挡,一面急得满头是汗。村人凶蛮,围攻之时却沒有章法,破绽百出,顾临凡要是有心,自然能够瞅准机会各个击破,耗上一点时间的话全部杀死也不是难事。可他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牲畜,不是野兽,现在尚且不知道他们是真如冷观山所言都是杀人的强盗,还是被妖法控制,自己如何能够下手。
他心中存了犹豫,抵挡之时不免束手束脚。而那些村人却也看出了他的迟疑,士气更是旺盛,叫喊着毫无顾忌的冲上來,甚至不再提防顾临凡的反击,只是拼命的要杀死对方。
冷观山背着手远远站着,眼看顾临凡手忙脚乱不住后退,微微耸了耸肩,在一旁一块石头上坐下,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信或者不信,全凭你自己心意。这村子里面总有百十号人,现在还沒有到齐,不知道等所有人都來了,你还能不能抵挡住。”
“闭嘴,”顾临凡喊了一声,侧身避过一把锄头,反手握住锄柄,一脚将那村人踢飞出去,虽然脚下留了几分力气,却也让那人一时半刻起不了身。说到底顾临凡虽然不愿贸然杀人,却也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死在这些人手里。
一名身形健硕的村人不知何时绕到了冷观山身后,看着他背着手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样子,悄悄握紧了一柄铁锹,向着他走了过去。
眼看已经到了背后,冷观山却还是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沒有意识到后面多了一个敌人。那村人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高高举起铁锹,向着冷观山的头顶劈下來。
呼的一声风响,这铁锹明明是照着冷观山后脑劈下,不知怎么得在中途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连带着那村人的两条胳膊都呈现出诡异至极的扭曲,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里面的骨头都被折断了一样。在那村人惊骇莫名的目光注视下,铁锹黑色的刃口转向了自己的额头,慢慢地,却毫无停顿征兆的刺了下去。
铁锹是农具,刃口自然也算不上锋利,若是不用力根本伤不到皮肉,可是那村人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诡异,一半面颊上是惊恐绝望,冷汗流淌,另一半脸上却是绽放出诡异无比的笑容,似乎十分欢畅和期待。那两只拧成麻花样的手臂以一种常人绝对难以做到的姿势捧着铁锹,向着自己额头用力刺下,随即,额头上现出一条猩红伤口,鲜血顺着铁锹刃口流下來,满脸都是。
“呜,,呜,,”村人喉咙里发出恐怖绝望的凄厉声响,似是挣扎,似是求饶,两条腿打着颤,一滩水迹顺着裤脚流了出來。可他两条胳膊却仍然在用力,铁锹刃口向着下面一点一点的切割下來,从额头到鼻梁下颌,整张脸都剖成了两半,鲜血喷洒,溅的周围五六尺范围内点点殷红,如同朵朵鲜艳的海棠花开。
听着他这般凄厉绝望的叫声,四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來,一个个身体发僵,扭过脸來看着面前这般诡异的情景,很多人大口吸着凉气,额头渗出冷汗。
顾临凡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回头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也是心中惊愕,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
“不可能,”顾临凡怒道:“先前我就怀疑是你搞的鬼,现在看果然不假。一般的普通人,能把自己的手臂扭曲到这般样子。能用铁锹切开自己的脸。”
面对顾临凡的愤怒,冷观山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所指的我搞的鬼,是不是这样。”他的衣袖轻轻抬起,挥动了一下。
随着衣袖拂过,庭院中吹过一股风,明明风力不大,却阴寒刺骨,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低了许多,丝丝风声划过耳边,如泣如诉,让人毛骨悚然。而天空中不知何时飘來一片云朵,遮住了半轮残月,只透出模糊的光晕。
却见那以铁锹剖面的村人身边多了几个黯淡的人影,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两片面颊用力撕扯,前面两人合力紧紧抓住村人双臂,用力将铁锹向他的胸膛刺下。
仿佛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这几名人影抬起头來,腐烂的面孔朝向众人,黑洞洞的眼眶空旷无物。
当啷,当啷几声响,无数的刀斧锹镐落在地上。
“妖,妖法……”
“有鬼,有鬼,”
几乎是所有人都惊恐的叫喊出声,一部分人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头,额头都磕破见血,也有人连滚带爬的向着外面跑去。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壮汉虽然也是脸色惨白双腿打颤,却还能勉强支撑住身躯不倒,只是手中的武器微微颤抖,几乎拿捏不住。
顾临凡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修道之人不同于凡人,大多数都曾经见过鬼物,顾临凡更是在鬼哭岭上见了成千上万的鬼军,可面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你看到左边那个孩子了吗。”冷观山声音轻柔道:“五年前,他迷路走到了这个村子里,又累又饿,投奔到了这一户人家。当天夜里他吃了一顿饱饭,睡到半夜的时候,这家的男人走进屋來,用木棒打死了他,剥掉了他身上的衣服,将尸体埋在驴棚下面。呵呵,如果你今天夜里沒有提高警惕的话,大概会跟他作伴吧。”
左边那身材矮小的鬼物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眶直对着顾临凡,一动不动。
“后面那两人本來是夫妻,也是无意中闯入此地。丈夫当天夜间便被人打死,而妻子则被捆绑关押起來,遭受日日蹂躏。她一共逃跑了三次,第一次被抓回來切断了一根手指,第二次打断了一只脚,第三次这家的主人厌烦了,打碎了她的头颅。”
两名鬼魂同时抬头,其中一个的头顶露出一个破洞,朦胧的星光照耀下,似乎里面有蛆虫爬动。
“另外一个也是女子,她趁着这一家人男人出门时候逃跑,跑到了村口,被一名村中妇人发现。她跪下來苦苦哀求,祈求这哪妇人能够放她一条生路,结果,那妇人叫喊人过來把她抓了回來,当天夜里,她被埋在院子后面。”
顾临凡身躯微微发颤,拳头握紧。对面那几名鬼魂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可他们身上透出的愤怒怨恨悲伤之意却如同一柄柄刺骨的利刃,令人遍体生寒。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冷观山嗤的笑了一声,并不回应,道:“外面那些人回來了。”
说话间,只见先前跑出去的那些人惊慌失措的尖叫着跑了回來,在他们身后,是十几道鬼魂的影子,朦胧月光下似真似幻。
说起來这里活人的数量远远超过鬼魂,只是这些鬼魂不怕刀砍斧剁,有几个胆大的人冲上去拿着猎刀斧子挥砍半天,反而莫名其妙的砍死了自己,其余的人那里还有与厉鬼对抗的胆量。这胆气一泄,便再也无法与厉鬼对抗。
外面厉鬼凶猛,所有村人们退到了院中,一个个心惊胆战不知如何应对。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抬头正看到冷观山面带微笑坐着,脑子中灵光一闪,猜到正是这个奇怪的外乡人驱使着厉鬼,立刻连滚带爬的过來,趴在地上磕头,额头上都流出血來,用带着浓重土语乡音的官话连声祈求:“法师,神仙,救救我们。”
冷观山脸上带着柔和笑意,服下了身去。
“你们为什么要求我救你们。”
那老汉一愣,随即一边磕头,一边叫道:“我们,我们被厉鬼追杀……”
“那这些厉鬼为什么要杀你们。”
老汉脸上立刻流出冷汗來,呆了一呆,忽然疯狂的磕着头喊道;"我沒有动手,我沒有杀他们。都是村子里其他人动的手,我年纪大了,阻止不了他们。我,我是无辜的,我是冤枉的。"
冷观山忽然开心的笑了起來。
“也许你真的沒有亲自动手。可是,当其他人杀人的时候,你沒有阻止。其他人分给你杀人得到的钱财时候,你沒有拒绝。有人逃跑时候,你喊人追赶,有人向你祈求救命时候,你背过身不做理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自认为是无辜的。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被厉鬼追杀。你称此为冤枉,我称此为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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