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无題
顾临凡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直直的看着面前那些已经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陷入疯狂当中,如同入魔一般砍杀彼此的村人,脸色苍白几乎沒有血色。
他此时已经对冷观山所说信了九分,正如冷观山所说,自己现在处在一个艰难的选择当中。一方是人,正在被厉鬼追杀,他们嚎哭,绝望,哀求,凄惨,可他们当中每一个手上或多或少的沾着鲜血,堪称死有余辜,另一方虽然是枉死,却毕竟已经是化为厉鬼,心怀怨怒而不肯入幽冥地府,凭着一腔愤怒而杀人复仇,混淆阴阳界限,不和天道。
眼看他脸上现出的挣扎之色,冷观山脸上笑容越盛,双眼盯着顾临凡的脸,十分仔细的连他的每一丝肌肉颤动眼角抽动都不肯放过。
忽然之间,顾临凡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毅然迈步上前。他在那条线的跟前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沒有丝毫犹豫的跨了过去。
细细的一条线,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顾临凡刚刚迈过去,一蓬鲜血便喷洒过來,落到了他的靴子上。
陷入癫狂的人群此时已经如同野兽一般毫无神智可言。眼看一个外人闯入,一名村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叫声,挥动手中染着鲜血的斧子,向着顾临凡劈下來。
斧子带着寒风到了近前,顾临凡的脸上却如同带了一张面具,木然的看不出表情,只是身形微微一侧,避过了斧头,同时右手紧握成拳,向着这名村人的胳膊砸了下去。
咔的一声轻响,那条胳膊马上弯折下去,那村人疼得脸上肌肉扭曲,只是他此时陷入癫狂之中,不仅不后退,反而嘶吼了一声,换了另外一只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向着顾临凡打过來。
然后,顾临凡抬起脚來,狠狠踹在他的腿上,将他踢得滚出老远,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无法起身。
眼看刚才还是只知道招架而不肯还手的顾临凡一出手便是重手,冷观山耸了耸肩,脸上笑意丝毫未变。
既然已经出手,顾临凡再不犹豫,直直向着人群中走去。
发狂的人们举着各种武器一拥而上,咬牙切齿,眼睛通红,脸上神色扭曲,如同地狱中涌出來的魔鬼一般要将面前这人砍成肉酱。只是他们刚刚靠前,只见一只手臂挥舞着,向他们砸了过來。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中间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叫喊。锹柄折断,猎刀落地,斧头打着旋儿飞出去,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人身上,无论是臂骨,肋下,还是腰间,大腿,随着砰砰的响声,一条条人影倒飞出去,顷刻之间倒了一片。
剩下的人感受到了这般凶狠的反击气势,稍微恢复了几分神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只是面前那可怕的敌人已经冷着脸冲了上來,不顾及众人的闪躲抵抗,一下一下的将每一个人打到在地。
人群的最后边是一个十來岁的少年,脸上还充满着稚气。眼看顾临凡走近,脸上现出了惊慌神色,退了几步,忽然咬紧了牙关,提着一把菜刀叫喊着冲上來。
后方,冷观山脸上笑容更加浓烈。
顾临凡的眼角不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身形微微一侧,拳头挥出,毫不犹豫的将这孩子打翻在地。
他粗重的喘了口气,身后是无数倒在地上痛苦**的人,面前,是十几名枉死者鬼魂,他们身上那痛苦绝望的怨念如同实质,哪怕只是与其对视片刻,便如同遍体受到刀割一般,每一个毛孔都渗着寒意。
沉默了片刻,顾临凡才道:“这些人都该死。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或者因为迷路,或者是受到了诓骗來到这个村子,突然之间,原本热情的村民举起了屠刀,仅仅是为了那一点钱财,他们便残忍的将你们杀害,你们每个人都有报仇的理由,沒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我原本有些犹豫,因为你们是鬼,而我身后的这些是人。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保护人不被厉鬼所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扪心自问,这些人真的可以称为人吗,当他们抛弃了人性,只有**裸的野兽的**的时候,仅仅凭着一副人的躯壳,还能不能被称为人,”
沉默片刻,顾临凡缓缓的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路。
浩然观正殿,仙帝铜像盘坐在上方,面容肃穆,目光低垂。两只粗如儿臂的白色蜡烛燃烧着,火焰突突冒起,照得神像的面颊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神秘。
寅时刚过,卯时未到,天还沒有亮,两名道童已经早早起來到了殿中,先是向着上方仙帝神像和各位祖师牌位恭敬的施礼,然后从后面拿出來笤帚木桶洒扫大殿,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
其中一名道童只顾低着头扫地,不经意间身子一晃,撞在桌角上,供桌一阵晃动,上面的灯烛颤了两颤,眼看要倒下來。
道童大惊失色,慌忙丢了笤帚去扶蜡烛,只是这么一慌,更是忙中出错,衣袖带住了香炉,轰的一声从供桌上掉落下來,厚厚的香灰扑的一下洒在地上四散开來,烟尘飞腾得到处都是。
“啊,糟糕,”道童惊叫一声,弄脏了地面,自己要重新打扫一遍倒是不打紧,可是打翻了香炉,对于仙帝可是大大不敬。
旁边那名道童一回头,急忙掩住鼻子,皱着眉头走过來拉起坐在地上的同伴,皱着眉头叫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马上天亮了,各位师长就要过來了,这下可怎么收拾,”
“我,我不是有意的……”先前道童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后一名道童打断了他的辩解:“什么也别说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打扫干净。”
两人急忙将香炉放回桌上,一个忙着清扫地面,一个擦拭着供桌。
道童正准备将倒下來的烛台拾起,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來,先他一步捡起了烛台,轻轻放在桌上。
“掌,掌门……”道童看清了來人面貌,顿时吓得颜色更变,急忙躬身施礼,声音微微发颤道:“对不起,掌门,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供桌,打翻了香炉和烛台。我,我……”他越说越是伤心,眼泪忍不住流了下來。
凌非尘将烛台放回原处,从旁边拿來一只新的蜡烛点燃,才转身和颜悦色道:“不妨事,你只是无心之失,并非存心不敬,仙帝不会怪罪。”
“可,可我打翻了香炉,是对仙帝不敬……”道童仍然无法释怀,一边抽噎一边道。
凌非尘微笑道:“莫怯,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个小侄儿,”
听到掌门提到自己的弟弟,道童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若是你的侄儿弄脏了你的衣服,你会不会责骂他,”
“怎么会,他是我侄儿,今年才四岁,还不懂事,我怎么会因为他弄脏了我的衣服而生气,”
凌非尘笑道:“仙帝成道数十万年,你才多大,在仙帝眼中,你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既然你都知道不去怪罪无知孩儿的过失,仙帝又岂会因为你无意间撞到了香炉这般小事儿归罪与你,”
道童想了想,破泣为笑,向着凌非尘施了礼,急忙帮着自己的同伴接着打扫起來。
凌非尘微笑着看两人忙碌,在旁边准备好的铜盆洗净了手,从旁边拿起一柱香來,就着旁边蜡烛点燃,擎在手中向着仙帝像恭敬施礼,缓缓插在香炉中。香头闪亮,腾起一股浓厚的烟云,慢慢扩散开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香气。
一缕青烟笼罩上了仙帝的面容,飘动之间映衬得神像的脸看上去微微扭曲挪动,如同活过來一样。
很快两名道童将殿中收拾停当,眼看掌门站立在原地闭目沉思,不便打扰,悄悄向掌门施了个礼,退出殿外。
良久之后,凌非尘睁开眼睛,再次向神像施礼,刚一转身,却是微微一怔,目光投向殿外。
片刻之后,一只鹅黄色小鸟快如闪电从殿外飞了进來,直直的落在供桌上,吱吱叫了两声,凝立不动。
凌非尘面容平静,伸手一拂,一道流光闪过,那小鸟却化作了一只黄色符纸折成的纸鹤,翅膀闪动了两下,忽然开口说话,正是齐悦品的声音。
“凌老道,出事了,白少飞离开慧芜宫的时候遇上了妖族,被打伤了,那小子平日里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这次受伤不轻,起码要消停几年了。还有,你那个徒弟叫什么來着,反正也被妖族抓走了,出手的妖族十分厉害,我这边人手不够,你赶紧派人过來帮忙。我怀疑这一次妖族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你们浩然观上下小心些。”
声音停下之后,纸鹤从空中跌落到供桌上,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纸鹤。
凌非尘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可是眼眉却微微挑了几挑,一向平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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