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一气呵成,阿叶甚觉有种气势磅礴的痛快。 然则少皇听完只点头赞同了她一个观点:“嗯,你哥哥确实是不长脑子。”
阿叶就附和了一段话以表达她对自家大哥的不满意:“简直一点脑子都不长。就拿成念来说吧,诚然,成念她心里只有少皇,但爱情这个事,并不是不可逆转的,就如我和楚渊,楚渊一心系在苏浅身上,但最后还不是被我拿下了?他肯努力些,成念也不是不能拿下的好不好?他笨得成天在心里苦自己,却不肯拿出点气势来把成念一举拿下。”
少皇接道:“我以前就觉得你哥哥对阿念是不一样的,原来是真的喜欢阿念啊。这件事上他确实也够笨的。做男人的在娶媳妇这件事上应该是当仁不让的。小茂,你看咱俩要不要帮帮你哥哥?阿念和你哥哥都老大不小的了。”
“是啊,愁人的。是得帮一帮。二哥他身边就没断过女人,可大哥这个榆木疙瘩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话题为什么就转到了这里,阿叶脑子转过弯来的时候,脑子里就激起江河直下一千里再无法回头的强烈感觉来,目瞪口呆望着上官皓月。
上官皓月纳闷:“小茂,你怎么了?”
阿叶讪讪:“少,少皇,咱们是不是先说说楚渊的事?”
即便是江河直下不可逆转,阿叶也硬着头皮舍着脸面给它搬回来。因这可是事关她一生幸福的大事。
“嗯。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上官皓月品了一口茶,发出赞叹的声音,“好茶。”
这个时候他老先生还能有闲情品茶,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阿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少皇,楚渊是阿叶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求少皇成全,帮一帮阿叶。”
上官皓月眸间一点笑意。本来,痛痛快快地答应成念来见一见阿叶,实在是他老人家闲得慌,十分好奇拿下楚渊的女子究竟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他只是来见识一下的。
但这个忙势必是要帮的。就算阿叶不来求他,他也打算出手帮一下。究及为什么要帮楚渊,他确实认真想了一下。他同楚渊非友非敌,过往的交情,不过是因为彼此利益所趋,实无帮他的理由。但因那个人是楚渊,是和他一样倾情于苏浅却爱而不得的人,抑或是出于对那个孑然一身站在高处却又将一身权势撂得潇潇洒洒的人的敬佩之心,抑或是因为同病相怜对那个同样爱而不得的人一点怜悯之意。
眼下,他又有了必须帮忙的理由。这个冒冒失失却坦诚可爱的女孩子,他很看得上眼。少皇眼光高,能得他看上眼的人并不多,既看上眼了,则需用心管一管。
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叶澜的妹妹。
阿叶得了少皇肯定的答复,心里的欢喜之情满的快要溢出来,忐忐忑忑出门来终得以高高兴兴回家去,一路上看路边被太阳晒得恹恹欲睡的草木都觉得比平日里精神许多,回家见着她银丝飘飘的老爹,亦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叶族长忧心忡忡打量女儿,才要问个究竟,已不见了女儿的踪影。正逢着叶澜回来,扯住叶澜问:“茂茂这些天是怎么了?打从中土回来,就高兴成一朵花似的。”
叶澜眸光深远地望了望天,“过些天您就知道了,父亲。”
不待他老爹再相问,他也消失了。
叶族长冲着他背影嘟囔:“臭丫头再不嫁出去就老家里了,一天到晚瞎高兴什么,你有时间劝劝她,相亲去。”
忙着逃离叶族长魔掌的叶澜哀哀一叹,叶家到了这一代之所以培养出的孩子全是离经叛道的,是有原因的。
躲在一株花树下看蚂蚁上树的叶小茂也哀哀一叹,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一个文士,说的尽是些什么话。
对于老爹能不能同意楚渊的求亲,阿叶却是不担心的。她都二十有五了,他老人家巴不得谁来把她赶紧领走呢。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初时的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阿叶却有些迷茫了。
楚渊他,没来。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枝头的绿叶黄了,院子里的菊花开了,满目的黄,看进眼里便成了萧瑟。萧瑟入心,便成酸楚。
起初还能骗骗自己,路途遥远,冗务缠身,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来的。
到后来,日子久了,连自己都觉得这骗人的理由有多么荒唐幼稚,楚渊他要来,有什么能阻得了他?
她起初也疑心是不是皇上上官锦从中作梗,把楚渊扣起来了。她还气势汹汹地去找上官皓月了,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说好的帮忙给楚渊开一条路却又不管不问,任凭楚渊被他的父皇扣押起来折磨。
上官皓月哭笑不得地连呼冤枉,何其冤枉,纵然他的父皇同楚渊有着天大的仇恨,但他同楚渊之间没什么呀,有什么理由助纣为虐呀。
一番话将阿叶说的顿时没了主意,扯着少皇的衣袖抹眼泪,边抹眼泪边嘟囔:“说好了要来的,为什么没来呢,少皇你说我要怎么办,你帮我查一查好不好?”
少皇愁得抓脑袋——自打苏浅严令禁止他揉眉心,他就养成了个一发愁就抓脑袋的习惯。这丫头,真是愁人。脑子里蓦地有一个亮闪闪的念头闪过:楚渊他,是不是因为后来一想起这丫头这般会缠人,所以就怕了不敢来了?
定然是这样的。少皇一拍脑袋,自己何其聪明!
但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降得住楚渊,他怎么能让他逃脱了呢——唔,应该说,好不容易楚渊有个想要的人,他怎么能让他再次独守空房呢?
念及此,少皇信誓旦旦地对阿叶道:“你放心吧小茂,我会让人去把楚渊给你找来的。”语气加重:“一定会的。完好无损带到你面前。”
少皇立即吩咐贴身的侍卫梁茗去办这件事了。
阿叶放了心。
少皇就趁机着人将她送回了家。
中土遥远,梁茗一去两月,音讯皆无。
枝头上的黄叶早已落尽,院子里的黄花被秋霜打得蔫巴巴,了无生机。阿叶苦苦等了两月,算计着梁茗一去一回即便慢些也该回来了,她便日日到渡口等待。
朔风渐起,吹在脸上小刀一般锋利,阿叶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蹲在渡口的废船下面避风。风声呜咽,惊涛拍岸,裂帛般的声音像在心口上划过一般,阿叶觉得真特么疼。
可是比起想楚渊的疼,这点疼反倒不算什么了。
有一日,她大哥叶澜来把她揪了回去,她挣扎着不肯回,叶澜将她按在马背上,硬绑回了叶府。
晚间叶澜将她关在屋子里好一顿训斥,骂她没出息来的,还威胁她,再敢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就将这件事告诉娘亲。
她长到怎么大,没怕过什么人,就怕她的娘亲。娘亲是水做的人儿,芝麻大点的事也能惹得她掉一大碗泪豆子,她一哭,她就一点辙都没有了。
她信誓旦旦说再也不去了,求大哥不要告诉娘亲。
但第二日她又偷偷出门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风也有些大。她虽披了狐裘将自己包的像个粽子一般,还是觉得真他娘的冷。
渡口更冷。
风扑面而来,刀子一般,人高的雪白浪头一个接一个,渺无际涯的黯沉海面像一头能吞噬一切的猛兽,渡口的几艘舟子都被浪头打得悉碎。这样恶劣的天气,海上行船极是危险,阿叶心里焦灼,既盼望着楚渊他此时并没有在大海中航行,没有遇到这等危险的天气,又期冀着楚渊他此时能浮浪而来,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以慰她相思之苦。
然她隐隐知道,这两种可能皆不会发生,楚渊他既不可能在来的路上,也不可能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可能不会来了。
天天在这里等,不过是骗自己罢了。不过是给自己一点撑下去的希望罢了。
阿叶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从前她爱慕楚渊,但因为并没有机会和楚渊相处,那样的相思便彷如喜欢一样得不到的东西,虽然身上心上缠缠绕绕的难受,但不会觉得痛。现在却不同,她同楚渊纠缠了那许多日子,还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更麻烦的是,她意料之中承受之外地深陷在他的世界里。如今的感觉,便彷如骨肉剥离一般,痛彻心扉。
站在这风口里苦等,不过是想用身体的痛压一压心上的痛罢了。
她以前曾听人说,人生八苦,最苦是求不得。她一向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父母和一对哥哥捧在手心里养大,即便思慕楚渊不得,也还没有到苦的程度,所以一直对这句话持着怀疑的态度。如今方晓得,楚渊于她,就是求不得这三个字。
果然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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