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
什么是感觉?
没有感觉，其实没有感觉也是一种感觉。
虞文轩睁开双眼想去感知这一切，但是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只是一个高中生，普通的高中生，虽然他的承受力的确比其他人强了一点点，但是眼前这景象已经让他忘记了一切，只剩下恐惧，他想吐，可是他发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胃。
四处伏尸，折戟沉沙，不少地方的血还未凝固，缓缓的流淌着，淹没了尘沙。
尸体是这里的风景，那些是战士的尸体，还有本该使他们免受伤害的金凯胄甲。
刀剑是这风景的点缀，夺去战士生命的刀枪剑盾，散落在四处。
这是哪里？这是战场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梦？
或许是梦吧，他闭上双眼，妄想在睁开眼睛后，这一切都会消失。但是他仍能够真切的感知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他不知所措，只是感觉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忘记了怎样思考。
甚至忘记了呼吸。
四处张望，哪里有希望？
那只手动了，他没死?
如果死了，他怎么翻身？他在翻身。
但是虞文轩看到尸体下伸出了一只沾满了血的手。
原来是一个人推开那尸体，那人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向虞文轩，虞文轩想躲开，但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身子轻飘飘的，无处着力。只能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近，他的脸上是血和汗，还沾上了些泥土，看不清他的样子。没有头盔，也不知他的头盔被丢在了哪里，他披散着头发。破烂的，沾血的铠甲，挂在身上。手臂上的刀口仍在流血。
虞文轩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撞向自己。
刹那间，感觉！
手臂上的疼痛让虞文轩知道，他有了感觉，真实的感觉。他有一丝丝的喜悦，却又多了一丝恐惧，因为他发现，他变成了那个人。但是不论怎样，现在这个摇摇欲坠的身体，对于那些盘旋在空中的秃鹰来说，要比那些尸体吸引力大得多。
无论怎样，他虞文轩，得活下去。
如果死了，他怎么翻身？
他拔起一把插在尸体上的战刀，当做拐杖拄着离开。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害怕，踏过尸山血海，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活人。
有活人，就有希望。
对吗?
但是在他看到指向自己的那十几个枪尖的时候，就不再这么想了。
完全不同的军装，给了他致命一击。
绝望，脱力，他已无法支撑。
握着刀的手松开了，支撑着身体的腿倒下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人事不省。
冷水的刺激，迫使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大脑也渐渐清醒。睁开冥蒙的双眼，看到的是军帐，他躺在地上。
“你们守城的兵力一共有多少?”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开口问他。这将军姓战，叫战云。
虞文轩看向周围，军帐内坐了两排身穿铠甲的人，他们的腰间都挂着佩剑，应该是副将之类的人。自己身旁则站着两个小兵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看虞文轩久不答话，狠狠地踢了虞文轩的腹部，呵道：“将军问你话呢。听见没有！”
剧烈的疼痛让虞文轩不由的蜷缩起了身子，嘶哑的说道：“我就是一个小兵，你问我这种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小兵？”战云饶有趣味的看着虞文轩。
这时他一旁的副将接过话说道：“你一个小兵穿着副将的铠甲？”
“副将？”虞文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残破的铠甲，不由的苦笑了起来。
“大胆，你竟敢侮辱战将军？拉出去斩了。”副将呵道。
“慢！”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个眉目清秀的将士，走上前为虞文轩求情，“将军，这个战俘可能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真正的副将可能已经跑了。”他不但长得俊秀，声音也颇为悦耳。其实他不是他，是她。她姓楚，叫楚婉儿，女儿身却行军旅在军中任偏军将。
战云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问虞文轩：“你笑什么？”
虞文轩：“我笑这该死的铠甲，不但没有使我免受伤害，反倒要我因他而送命。”
战云眯起眼睛看着虞文轩道：“一个战士不该依靠铠甲保命。”战将军拔出佩剑竖在眼前缓缓地说道：“还有……你的死，不是因为铠甲，而是因为你的忠诚。”说罢将剑扔到虞文轩面前。
虞文轩捡起那把剑，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小兵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企图阻止，虞文轩迅速的回身用剑斩断了那个小兵的胳膊，那小兵惨叫一声疼晕了过去。另一个小兵刚想拔刀，却被虞文轩以剑抵喉，不敢动弹。两旁的将士纷纷亮剑，战云却抬手阻止，问道：“你怎敢在我营中杀人？”
虞文轩回过头看着战将军铿锵有力地说道：“剑在我手，斩敌戕己，由我。”
战云忽然大笑，将剑鞘一并扔给了虞文轩说道：“此剑赠你，小将报上名来。”
“虞文轩。”
“虞文轩？”战云若有所思：“你是宇文家的什么人？”
“这个，你不必知道。”虞文轩不姓宇文，姓虞。可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他说的太清楚。现在他只希望这宇文家是个大家族，大到一个国家都会对他有所忌惮。
“哈哈哈，不说也罢。只是这样一个文雅的名字似乎并不属于战场。”
虞文轩何尝不知，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活下去而已。
“谁又属于军营？又有哪一个国家属于乱世？没有谁属于或者不属于什么，自己的路必须走下去。”
“好，老夫欣赏你的胆识，如此人才岂能死在老夫手里，楚将军听命。”
“末将在。”楚婉儿站了出来。
“本将命你，好好款待宇文将军，沐浴更衣，摆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再将他送至镇山城下。”
“末将领命。”
“战将军美意，我心领了，不必送至城下。我现在就可以独自回城，还有这把剑请将军收回。”
“不行，老夫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呢？如果你嫌我军中伙食不好，那老夫也不勉强，不过宇文将军还是要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走啊。”
虞文轩还想推辞，战云立刻瞪起了眼睛说道：“老夫心意已决，宇文将军不必再说。楚将军执行命令。”
“是。”楚婉儿转身对虞文轩说：“宇文将军，请吧。”
无奈虞文轩只得跟着他，但是他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歪打正着不用死了。当虞文轩走出军帐时，副将开口了：“将军你怎么可以放虎归山？”
战云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军队小败一阵，而他一个副将在战地被俘而后带着敌将的佩剑回城。他如何解释？别人会相信吗？”
副将接道：“将军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被处死，就算不被处死活着也是招人猜忌，自然就会让城中人行动时投鼠忌器，时时提防着他。可是万一城守依旧信任他怎么办？”
“哈哈哈，如果城守依旧信任他，那就说明他这个人深得器重，我们今天送他一个人情，来日必然不会亏本，如此说来岂不妙哉？。”
“原来如此，将军好算计。”
“好了，这个暂且不提。来说说我军折损了三千精锐，却仅仅斩了天朝五千老弱守城卒，这等奇耻大辱，诸位打算如何雪清？”
先锋督军郭处继提议道：“天朝举兵南征，虎贲军大部留在了西北，北方只有一小部分精锐，而距离镇山城最近的屯兵点在莫城，而莫城距离这镇山城有千里的路程，也要三日后才能赶到，我们大可以趁此机会，在夜里奇袭，一举夺城。”
反对的声音马上响起：“哪怕是奇袭，那也是攻城，只要攻城我军将士死伤必定惨重，攻城乃是下下策。我军这次仓促调兵，兵力不过一万，况且我军长途奔赴战场，难免疲惫，而敌军虽是老弱，以逸待劳占了便宜，而且我军多为铁骑，不宜攻城。这城万万攻不得。”
此人叫仇累，任职骠骑大将军掌管中军。
“哦？”战云看着仇累问道：“那你有何良策？”
仇累迟疑了一下说：“末将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其一这镇山城并不大，屯兵不过一万，经过今早的一战，死伤五千有余。剩余的守城卒也不过是惊弓之鸟；其二，此地位于北方荒芜之地，可以耕种的土地很少，所以粮草定然是依靠外运，而我军早已经封锁了通往各地的粮道，我派进城中的探子探知城守昨日就开始在城中征粮了。显然他们的粮草早就接济不上了，士气必然低落。”仇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末将认为，不如利用虚实之道，疑兵之计。首先我大军今日刚到，城中的人还不知我军的实际兵力，我们不妨趁着夜色，多设火鼓，借势做出重兵围城的假象；其次敌军已经是草木皆兵，所以必定会吓破胆丧失抵抗的信心。我们威逼利诱，应该可以不费一兵夺下城池。”
“好计策。如果其他人没有异议就依此计。”战云笑道。
“将军此乃兵行险招，如果被发现，除了退兵可是别无他法。”副将提醒道。
“这点老夫自有算计，仇将军你去安排吧。”
“末将领命。”说罢便匆匆离开。
虞文轩洗过澡感觉浑身清爽多了，换上新衣包好伤口便出了营帐，从楚婉儿那里接过战云的佩剑后，转身便迈开步子向军营外走去，军营不是很大，不一会便走到了军营外。又走了好久他才来到了刚刚自己被抓的战场，看着眼前的残败景象，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
如果自己这样堂而皇之的穿着整洁的衣物，拿着敌将的佩剑回城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他忽而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明白战云是想借刀杀人。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认识战云了。
他扒下一个普通士兵尸体上的军服换上，他不敢冒充副将，因为有太多不清楚的事，很容易就会穿帮。他扯开绷带，又往身上脸上摸了些泥土和血。这之后，他把那把剑插在地上，再低头看看自己是不是足够落魄，这才放心地向前方走去。
守城的兵不会出城太远去迎敌，所以镇山城不会很远。果然，他走了没一会便看到了城池。
只是守城的人会轻易让自己进城吗？这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
虞文轩踉踉跄跄地来到城门下，一头栽倒在地。城头上的守城卒看到了喊道：“城下是何人？”
虞文轩躺在地上没有回答，他企图通过装晕的方式蒙混过关。守城卒望了望远处确认没有伏兵，便开了城门接人。虞文轩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把自己抬走了，舒了口气。他们把虞文轩抬到了伤兵营，虞文轩躺在榻上便昏昏睡去，他的身体实在太累了。
睡眠是开启梦之门的钥匙。
人唯有在梦中才是真正自由的。
而他即便是在梦中也不得自由。
银行中所有人都蹲在地上，两个蒙面的抢匪，手里拿着枪，大喊着抢劫。虞文轩瞅空扑倒离他最近的那一个抢匪，夺过枪用枪把将他打晕，又站起身用枪指着另一个持枪的抢匪，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就这样他与匪徒对峙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满了额头，偶尔顺着脸颊滑下一滴。
无奈一声枪响，尖叫叠起。
不是匪徒。
不是虞文轩。
是匪徒，另一个一直守在门口的匪徒。
虞文轩不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就这样，倒在了地上，额角的鲜血染红了眼，模糊了视线。
虞文轩被惊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滑下。那是梦吗？还是真的发生过？现在他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耳畔的喊杀声和鼓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起身想要下床，发现床边放着一套新的军装，他便拿起来换上，穿着还算合身。他走到营帐外看到夜色中士兵都在忙着搬东西。一个士兵看到虞文轩，便拿来一支长枪扔给虞文轩喊道：“快上城门御敌。”
虞文轩接过长枪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向营外走去。军营离城门不远，虞文轩慢慢地走着，街上没有一个百姓，有的只是来来往往搬着守城器具的士兵。来到城门上虞文轩才知道已经兵临城下，借着月色他看到四面皆敌，八方鸣鼓。但是他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合理。
“快快开门受降，我诺赫两万大军已经将全城围住，此城已经是我诺赫的囊中之物，只是战将军不想徒增杀戮，只要开门投降饶你们不死。”城门下四面有人反复喊这一句话，虞文轩看到十几步外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他就是城守，霍林，霍大人。虞文轩隐约能看出他满面忧色，城上守城的将士也都有点惊慌。
虞文轩又趴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围城之兵，月色虽清，但是还是不够亮。谁说月一定是故乡的明？他竟觉得这月色要比前世的月色要美上好多，毕竟少了一层纱。
自古对月思乡，虞文轩也难免黯然神伤“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是怎样的哀切？
而如今是“归雁洛阳边，乡书何处达？”又是怎样的无奈？
忽而，虞文轩笑了。
这里没有烽火，文不切题。
但是，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个。他连忙望向城外，敌军的火把随月色延绵，但是他却是看不清远处的敌军，或者说他们根本看不清远处是否有敌军，他能看到的只有火把。他依稀记得敌军军营并不是很大，根本容不下如此多的兵。
虞文轩笑了，俯身冲城下大喊：“两万火把大军，勿要妄言。”
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只是鼓声太响，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而身边的士兵看到虞文轩这个举动很是不解，城守霍林听到后望向虞文轩这里，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忽而厉声命令道：“还不快一同喊话？”
众将士这才和虞文轩一同喊了起来，声震四方，城下的鼓声停了，人也不喊了。
诺赫军中，战云看着城门上的军士，听着那一句“两万火把大军，勿要妄言。”看着手里的佩剑露出了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这时一个将军匆匆赶来，请命道：“将军下令攻城吧！”
“撤军。”战云摆了摆手坐回在战车上。
“大将军！”那将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战云的车驾已经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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