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从内室走出来,等说完后,才突然意识到皇上还在场。他神色微变,连忙蹲下来,对皇上跪地行礼。
“属下参见皇上。”
皇上手中把玩着桌子上的狼毫笔,抬眼瞟了眼他。语气淡淡的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若谷跪在地上,看不清皇上脸上的情绪,眼神往宁致远身上瞟了瞟,如实回答道,“回皇上,莫御医给宁王妃诊治已经完成了。”
“愣着干什么,去看看。”
说完,明黄色的影子在眼前晃过,随后便缓缓的从他眼前走过去了。皇上明黄的衣衫从他脸庞扫过。带起了一阵微风。
宁致远连忙从地上起身,跟在皇上身后往后院去了,屋门打开,莫轻云坐在桌前铁青着脸望着屋内水盆里鲜红的血色。纱布浸染了血丝,将水盆的水都染成了红色,看着触目惊心。
“皇上吉祥”
听到外面的动静,莫轻云连忙回神。回头看到突然闯入的明黄色身影,他便道。
皇上脚下唯亭,走到莫轻云身边将他虚扶一下示意他起身,“鄢思云情况怎么样了”
“孩子勉强算是保住了,但是身体虚弱,稍不留神便会再有危险。”
床榻之上。思云惨白着脸昏迷不醒,额头上的碎发被汗珠沾湿,贴在脸上。呼吸倒是平稳,胸腔有节奏的起伏,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
他回头瞪了眼宁致远,随后问莫轻云道,“什么原因引起的”
“身上残留的余香似乎是熏香,里面含有麝香成分,然后摔倒震动了胎儿。”
熏香,她今天去过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方燃了熏香,但她身怀有孕的消息除了她自己也没其他人知道。这也怪不得皇后。但是,后年摔倒是怎么回事
“若谷,你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被点名,一直躲在宁致远身后的若谷微震,连忙应了一声,得了宁致远点头致意后,转身出了太医院。
处在最末端的宁楚宇眉头紧拧。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皇上眼底只有宁致远和鄢思云这两人。鄢惜妤不是也怀孕了吗,这么久以来,皇上一直不闻不问,甚至没有提过让他们婚期提前的事情。
当真是不是那个人,不费那个神
现在看来,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必要了。
有些事情都是相互的,你不仁他不义。
宁楚宇在末端出声道,“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宁楚宇,轻轻点点头,随他去了。
他转身,与他离开的身影错身而过的是宁冶廷匆匆赶来的身影,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宁楚宇注意到了宁冶廷紧拧的眉头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刚刚做过的事情了然于心,让他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等他再回头看时,宁冶廷已经快步的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宁冶廷径直走进了屋内,看到里面围着的一干太医和坐在最中间的皇上,旁边宁致远站在床边神色紧张的望着床榻之上的鄢思云。莫轻云站在另一边,神色也不算好。
思云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也难怪屋内几个人的表情看着并不算好。
他心中微微警察,然后缓缓走到皇上面前,跪倒地上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听闻思云受伤了,儿臣特意前来探望。”
“她在床上躺着呢。”皇上往床榻旁边示意道,随后眉头微皱,往他前来的身后望了望,“你母后呢,怎么没过来”
思云一早进宫就先到了皇后宫中去拜见了,不慎沾染麝香和皇后绝对逃不了关系。这时候出了事情,就让宁冶廷过来,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宁冶廷心中微惊,连忙又磕了个头,好不容易说服了母后,可别又在父皇这里出现幺蛾子。
连忙为母后开脱道,“回父皇,母后并不知鄢小姐有孕在身,今日所燃之香也是为了宁神安魂的。”
宁神安魂的那抹香料,还是他亲自调配的,在里面的确加了一味麝香。他哪里知道思云会怀着身孕到皇后宫中,更何况并没有人知道她身怀有孕啊。否则,谁还敢这么大意。
他说的言之凿凿,皇上也无法单凭这件事情就定下皇后的罪过。在心里微叹一声,随后点点头。
“罢了,等若谷回来,再说这件事情吧。你们没事的都下去吧,病人沾染太多的人气对她也是不利。”
太医们本就呆在这里十分的尴尬,一个怀了孕的病人躺在床上,有莫轻云在这,哪里还容得上他们这群老家伙上场。可是跟着皇上过来了,自然不能在没有皇上吩咐下就自己跑出去了。
这会皇上发了话,他们如蒙大赦一般,连忙跪在地上少年宫请辞,“是,属下告退。”
宁冶廷道床榻便看了眼思云,眼底满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回头又对皇上说,“父皇,请容儿臣与您单独谈谈。”
他此次过来,一方面是为了看思云,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皇上道别。他们已经决定离宫了,往后还不知道何时能够再次相见,怎么说也得和父皇好好道个别。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准了。”说完,皇上捂着嘴轻咳两声,稳住桌子才将摇晃的身子稳住,脸上因为连声的咳嗽变得通红,好不容易将咳嗽缓下来,他坐到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忍住嘴里腥甜的味道,开口说道,“朕累了,廷儿扶朕回宫。”
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疲惫感,若是单听声音,就觉得他的精神似乎并不算太好。
宁冶廷点点头,“是。”
然后起身扶着皇上出了房门,房间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莫轻云和宁致远陪着思云。
莫轻云神色悠远源长,追随着皇上的目光渐渐离开。
等到皇上和宁冶廷的身影完全在眼前消失之后,他才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宁致远铁青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将摆放在外面的银针套都收回到医药箱中,宁致远仍看着思云惨白的脸色一言不发。莫轻云在心中微叹,“你刚刚一句话不说,担心思云吧。放心好了,我已经稳住她的胎象,但这几日不宜奔波,将她送到宫中你原先的居处去吧。”
一直站着不动的宁致远这才点点头。
刚刚那样铁青着脸站着的模样看着毫无生气,这个时候才觉得脸色恢复了些,看着不那么可怕了。
只见他嘴角发出一声轻叹,“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想来他刚刚在心里做了些自我安慰,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总算是将自己开导好了。
莫轻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憋屈,他千辛万苦的将思云从鬼门关拉回来,没得到半个人的宽慰,还个个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他来安慰。
他叹了口气,迟早要辞了这御医的职位,回江湖中去逍遥。莫蝶谷的求医规矩森严,没有他们莫蝶谷发出的令牌,任何人不得上山求医。哪里像在这里一样,随随便便阿猫阿狗受伤了都指着他去诊治。
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莫轻云叹了口气,安慰道。
“这件事情交给若谷去查比别人要放心,若是真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也会帮她讨回公道的。”
他也是想让莫轻云不要这么紧皱着眉,否则老看着好像是欠他了什么的。可明明他莫轻云向来不欠人人情,只能说别人欠他的才对。
正想着,宁致远突然望着他问道,“你说,她自己知不知道怀孕了”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拿腹中的胎儿做赌注,想要算计皇后。可是,她明明就不是这种人才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看着宁致远的表情,莫轻云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他想到了什么。
但看他怀疑的神色,又不想啊。
“我想她应该知道的,从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事迹表明。”莫轻云抬了抬手,顾不得宁致远的想法,强势的说道,“不管她知不知道,你要好好照顾她。”
若是他照顾不了思云,有的是人会照顾她。还能照顾的比宁致远好许多,若不是思云和宁致远真心相爱,只怕思云早就不在这京城之中了。
当然,这个可能建立的基础不存在,那也没有办法。
宁致远长叹一声,表情释然,“我明白。”
看到他这个比偶爱情,莫轻云操心惯了的心才终于放下来。将医药箱背在身后,和宁致远告辞道。
“皇上那边我还得去看看,先走了。宁楚宇能这么快速的将皇上找来,说明他早在你来太医院时就得到了消息,也就是说,原先看到你的人或许就是他的人。”
宁致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的关系,他点点头,“我和若谷说过了,他会去那边查的。”
“恩”莫轻云点点头,既然他知道,那若谷查的方向就不会被误导了,“告辞”
莫轻云离开后,房间门就被关上了。屋内只剩下宁致远和思云两人,宁致远蹲下来,握着思云有些凉的手掌。她经过了鬼门关这一趟,若是最后还保不住孩子,那就是罪过了。
想的有些远了,他收回思绪。突然感觉到手掌中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宁致远微惊,连忙看向床榻上的思云,紧张道,“思云,你还好吧”
思云微闭的眼睛动了动,眼珠也在眼皮下面转了转,过了没多久,她秀眉微皱。明亮的眼睛随即睁开来,看到面前蹲着的宁致远。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渴,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宁致远连忙起身,到桌子边上到了杯水,尝了尝水温,确定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之后才递给思云。
思云接过水杯,就往嘴里送,嘴角有水溢出来,撒到锦被之上。宁致远看着有些心疼,连忙拿出帕子在她身上擦擦,将水都擦干。
“慢点喝,你身体要紧。”
思云一杯水下肚将杯子递给宁致远,他接过来放回到桌子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不需要把莫轻云叫回来帮你看看。”
思云摇摇头,触碰到宁致远关心的眼神,她心中一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若是她一早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他,他肯定会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边,也不至于事情发生之后,才让他操心了。
“对不起。”思云动了动嘴唇,“我也不知道会遇上这种事情,当时皇后娘娘请我和惜妤去御花园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和惜妤向来不和,皇后娘娘也知道。但是后来被轩王殿下给打断了,我分明看到皇后娘娘走的时候,惜妤眼神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思云愧疚的看着锦被上的花纹,脸上满是歉意,宁致远更加于心不忍。
“好了,想这么多劳心劳神,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想这么多。”
“谢谢你,劳你费心了。”
本来她不该这么客气的,可是,听到宁致远对她的关心,她就觉得心中愧疚万分,加上他又不责备只对她这么好,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她如此小心翼翼,宁致远怎么看不出问题,只是,她既然都已经知错了,那他还怎么忍心责备她呢。叹了口气,宁致远将思云从躺着的姿势慢慢放到床榻之上躺好,“好好休息一下,等你恢复的差不多时,我带你回我原先居住的宫殿,你现在宫中修养些时日,过后再送你回府。”
思云点点头,“好。”
躺在床上,锦被盖在身上,她只觉得困意又有些袭来。
闭上眼睛就觉得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中。余吉来圾。
睡着总比醒来感觉到痛苦好,宁致远轻轻的扶上思云的额头,将她紧皱的秀眉舒展开来。思云似乎有感觉到手掌的温暖一样,在宁致远手掌的作用下渐渐的传来平稳的呼吸,很快就趋于平静。
门外,虚怀消无声息的走进来,看到宁致远惆怅的背景,低声说道,“王爷,打探消息的若谷已经回来了,被皇上叫道承乾殿去回话了。”
宁致远放在思云额头上的手顿了顿,随后收回手,眉头紧皱,盯着思云看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知道了,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打扰王妃休息,我去承乾殿看看情况。”
虚怀点点头,“是,属下定当恪尽职守。”
宁致远迟疑的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床榻之上睡着的思云。
思云睡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心疲惫的原因,还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这时候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但是明明睡着的时候,是感觉不到周围的事情的,却偏偏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动静。她睁开眼,就看到莫谏言站在她床前,神色凝重的盯着她。
思云动了动,想从床榻之上挣扎着坐起来,“爹,你怎么来了”
莫谏言上前,止住她的动作,将她扶着躺在床榻之上重新躺好。露出个脑袋,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他被她这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发虚。哎,果然是愧疚事做得太多了,面对思云这么清澈的眸子,竟然有些害怕。
他长叹一声,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淮王正在商量对策,准备逼宫。皇上的病情越发不行了,若是宁致远有负于你,你可以带着这个去任何一家金铺里面,他们会带你去找我的。”
“你要走了吗”
莫谏言递过来的是一支玉做的箭羽,上面书写着一个蝶字,旁边还画着一直纷飞的蝴蝶。她不知道这代表这什么,但是看着玉通体清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她有些迟疑,没有接下莫谏言递过来的东西。而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迟疑的望着莫谏言。
他将箭羽放到思云睡着的枕头下来,然后才说道,“恩,甘露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莫轻云还在这边,他会照顾你,也会帮助宁致远的。虽然宋北辰对他有诸多怀疑,但他从来不曾害过你们。”
她迟疑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这个女儿,总是容易受伤,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叹了口气,他又叮嘱道,“切记要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有半点委屈,也要抛下一切,去莫蝶谷找我,明白吗”
思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然后眼前渐渐的黑下来,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眼神迷离的望着床,思云这次收到的苦楚,又找不到罪魁祸首了。
他叹了口气,“你别管这么多,你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交给宁致远就好了。”
察觉到他闪躲的眼神,但却没有深思,“我知道了。”
不是她不愿意深思,而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要重要,她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既然这些事情能交给宁致远解决,那她又何必遭这许多罪呢,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养着肚子里的孩子。
“轩王殿下是不是走了”
“是,和皇后娘娘一起离开了,皇后娘娘精神不济,只能到外面多看看才能将心里的结放下来。”
宋北辰好歹是在宫中当护卫的人,虽说不许踏足后宫之中,但皇后娘娘一直在撷芳宫中闭门不出,时不时将宫中的丫鬟太监收拾一番,这些被传出来自然不算什么好事。
那日的事情有王权你差点小产了,妹妹我特意来看望你了。”
思云脸上挂起虚情假意的笑容,“妹妹自己坐吧,我躺在床上实在不方便招待你。”
鄢惜妤倒是一副体谅的表情,摆摆手,“无妨,无妨,姐姐不用怎么招待我,我自己会来。”
她笑容娇艳,看在思云眼底却觉得变了个样,眼底深处分明带着几分不屑,“我是想招待你却没办法,只是不知道妹妹原先是准备怎么招待我的”
鄢惜妤脸色一变,“姐姐何出此言”
莫不是被她发现了可是,他们做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怎么会被她发现呢,一定是错觉。鄢惜妤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坦然的目光望着思云,打死不承认她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有谁能奈何她呢。就凭她现在躺在床上,也无法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始终注视着鄢惜妤,思云自然看出了她几番表情变化,随后嘴角微扬,“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说姐姐去你家,你不会招待我吗”
鄢惜妤嘴角的笑意一僵,顿时尴尬的笑了两声。
“姐姐说笑了,鄢府的玉桂苑还一直都有人打扫呢,爹也说过鄢府是你的家你想回就回,怎么能说是我家呢,应该是我们的家。”
嘴里说的这么好听,还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思云只当没有看见她眼底的神情,不屑的笑了两声。谁稀罕鄢府那个地方,当初还想将她送给宁楚宇,让她做小鄢惜妤做大。这么快就贴着脸上来,想要挽回她。
世上的事情哪有说说这么简单。
她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面的回道,“鄢小姐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我是姓莫的,不姓鄢,将鄢府称为我的家,岂不是打鄢大人的脸吗”
鄢惜妤似乎没有料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脸上一脸莫名,顿时又僵硬了几分,她刚刚称呼什么鄢小姐,鄢大人这是表示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的意思吗
虽然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她爹一直固执的以为做出这些事情就能让鄢思云回心转意了。
他爱的女人连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生,惦记着别人的孩子又有什么用鄢惜妤神色微敛,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可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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