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要是不回去,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要不是因为淼淼,我根本就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走路了。我全身体重几乎都压在淼淼身上,艰难地一瘸一拐地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回到出租屋所在的那条破巷子。
看着我这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打断的腿,其实我很犹豫,我应不应该再回到出租屋里。
王婶可能是出于可怜,给了我这么一个不需要付钱的地方住,可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心态,最后,让我这条右腿受了伤的也是她。我不知道,我的脚究竟只是一时受伤,还是真的断了。
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动得感恩的人,可是,如果一点点的小恩惠之后,就要把我一条腿打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口气咽下。
“大哥哥,我们上去吧。”淼淼察觉到了我的迟疑,轻声地叫我,可我看她,其实她眼神里,其实也是犹豫。
这一刻,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么,我应该做的,就是搬离这里。
一边靠着淼淼的搀扶,一边扶着楼梯,我差不多花了七八分钟才上了楼来到出租屋。出租屋里,属于我的东西不多,也就几套旧衣服和几本书,还有一口破锅和几把面条。
把这些东西都塞到了蛇皮袋里,不用我说,淼淼也知道我的意思。
才把东西收拾完,门口吱呀地一响,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王婶,那个我以前认为我认识,可却不认识的人。
“段坤?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王婶有些诧异的样子,声音中还带着虚伪的关切,“你脚受伤了,不能到处跑的,先养好伤。”
淼淼扶着我,低头不敢去看王婶。
或许是因为我被打醒了,也或许,是因为我决定要不愿意再住在王婶的地方,这一下,我昂首挺胸地看着王婶,甚至我觉得,我没有了往日的低声下气。
“王婶,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我们现在因为需要,得去别的地方住了。”
说是这样说,可是其实,不论是我还是王婶,都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是彼此暂时不想撕破脸面,下台阶的话而已。
王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说道:“那好吧,以后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回来住,我不会收你钱。”
王婶好像犹豫了两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这是我的私人名片,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盯着她递过来的那张只写着一个号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卡片,这一刻,我已经彻底不知道,王婶,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她这一个举动,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认为,王婶对我身上有什么图谋不轨,因为我自己,早就已经是一无所有。在我眼中,这个社会,能够让人图谋的,要么,就是钱财,要么,就是权势,再者,就是美色。
钱财和权势是不可能的,我连一介布衣都算不上,说我是乞丐我都认。说美色,最多就是淼淼。淼淼对她可能有些价值,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她完全可以把淼淼强行留下,可是,她没有。
“好,出租屋钥匙,我已经放在电脑桌上。”沉默了少许,我接过了王婶递过来的纸张,强忍着挪动脚步的疼痛感,借着淼淼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出出租屋。
在楼下淼淼正好给我找到了一根木棍,也因为这一根木棍,我才很勉强地借着它的支撑,不让我的体重压在淼淼身上。
淼淼和我一起缓慢却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应该走去哪里。口袋里还有五块钱,那是昨晚淼淼洗衣服赚来的钱,想要住店,根本就不可能,也做不到。
直到,我们走到市郊,走到一处偏僻的桥洞,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了。
我不愿意流落街头,可是,我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去找庄小菲,可是我有我自己心里的坚持,我不愿意那么做。
所以,我唯一有可能得到钱的地方,就是爷爷。可是,我手机已经坏了,不说爷爷找不到我,我自己都没办法联系上爷爷。其实,就算是联系得上爷爷,我也不愿意让爷爷知道。我不想爷爷知道我出事,我也不愿意爷爷觉得我没用。
“淼淼,我们今晚可能只能住在桥洞下了。”我不是征求淼淼的意见,我只是这样告诉她。我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淼淼转过头用干净的眼神看我,那纯洁无暇,始终不变,“大哥哥,淼淼说过要照顾好大哥哥。只要有大哥哥在,发生什么淼淼都不怕!”
这一刻,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靠着桥洞边上的墙艰难地坐下,悄悄地低下头,不想让眼里徘徊的泪水被淼淼看到。
淼淼也把那蛇皮袋放了下来,扶着我一起靠着桥洞坐着。
…;…;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在桥洞下住着,我甚至连课,都不再去考虑要不要上。因为有锅的缘故,有淼淼照顾我,靠着那几块钱去换了面条和打火机,倒也能够自己生火下面条。
随着时间的过去,事实上,我心中对淼淼的感动,前所未有,我知道,从今以后,我要考虑的,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淼淼。
上次在王婶那里发生的事情,或许会成为淼淼一生的阴影,这样的阴影,我不希望,也不愿意再让她有第二次。我要保护她。
“大哥哥,我们的面条吃完了。”淼淼看着我的神色有些委屈,也带着无辜。
看着已经瘦了不少的淼淼,我心里有触动。借着这些面条,食不果腹地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们,的确已经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淼淼,你再拿去查一下,银行卡里钱到了没有。”我把口袋里唯一一张银行卡取出来递给淼淼。事实上,这一幕几乎在近半个月里,每天都在发生。
按道理说,爷爷早就应该给我打钱了,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没有钱,让我活得那么无能为力。
“嗯,淼淼马上就回来。”淼淼强行振作了一下自己的精神,拿着银行卡去查账了。
这一刻,其实我都不抱着希望。只是,现在,我也只能把希望放在这张银行卡上。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明白,我的脚,的确是被打断了。尽管没有折,可是,等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却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
成为瘸子的生活究竟会怎么样,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只是有些东西,在不知觉中,却又禁不住去想。
我忽然觉得,好像人的尊严并不是很重要。如果我放下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去找庄小菲帮我,如果我放低尊严继续住在王婶家,甚至我抛开尊严去街头乞讨,那我过的生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我不愿意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去面对庄小菲,也不愿意再和王婶有什么交集,那么我的选择,或许只有街头乞讨。
呵,其实我自己都不愿意乞讨街头,可是现在我又能怎样呢?为了活下去,尊严又算什么?而且,不为了我自己,为了淼淼,我也应该做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下了要照顾好她的决心,也或许是因为,我心底深藏着的亏欠。
淼淼“陪睡”的事情,尽管我不说,可是,我却始终无法释怀。
我自嘲地笑了笑,而这个时候,淼淼的身影,也正好出现在我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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