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清晨,禹州州府一处小巷,里面正躺着一个乞丐,附近有个破碗,破碗里面还有半碗饭,上面竟淋着点汤,还有点肉末跟饭混在一起,旁边则扔着几个铜板。
阳光擦过屋檐传进巷子,照在乞丐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上,可以看到乞丐衣服下面是古铜色的皮肤和坚实的肌肉,衣服上则大大小小挂着六个口袋,显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
乞丐“唔”的叫了一声,整个人支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展了个大大的懒腰,不想正伸展身体,一脚踢到了那个破碗,破碗直飞上半空,底朝天,饭汤纷纷倾倒出去。
乞丐大吃一惊,硬生收了动作,右手下压,已经罩住了空中那个破碗,又使一份劲,右手暴长,一压一翻,那碗汤饭已经好端端的掌握在他的手上,竟连一滴汤都没有洒在地上。
“诶,最近功力渐弱诶。”乞丐缀了缀端着饭碗的右手,原来有一点汤滴在他手上了,“啧啧,味道果然还是不错,不枉我把它留到今天再吃。”
“小肖,最近生活好了诶。都吃上肉了。”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乞丐听着有点熟悉,却又想不出来是谁,不过他好歹也是丐帮六袋弟子,不知道多久没人叫过他小肖了,这人真是老虎头上拔毛,不要命了吧。
正巧今天不顺,乞丐阴笑一声,也不理那人又说了什么,低身已经踏出一步,一步之后又接着一步,同时右手已经拖着随身的竹棍。几个眨眼间,他已经到了来人的面前,右手以肩为轴,抡出一个大圆,已经一拳从侧面砸过去。
那人一笑,后退一步,潇洒写意,只是似乎踩到自己的衣服,整个人向后仰倒,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被称作小肖的乞丐也是大吃了一惊,他自己这一招似近实远。若来人只是后退一步以求躲过那一拳只怕已经被一棍扫倒,就算看穿了,最多也只能格挡一下,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神秘人竟然一下就躲开了这击,而且那动作像极了自己印象中的一个人。
“肖小三,最近本事见长啊,连我都敢打了。”来人笑的很开心,慢慢从地上撺掇起来,却不站起,就坐着,看见破碗里面的半碗饭,又道:“怪不得呢,吃上好东西了啊,开荤哟,是不是哪家小姑娘看上你了,可别去祸害她诶,到时候不要再让我帮你擦屁股了。”
这个熟悉的语气,虽然背着光,不过肖小三显然已经认出眼前来人是谁。“张老哥,三四年不见了,我可不是初入丐帮那个小屁孩了,瞧,我可是六袋弟子呢。”说着他还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袋子。
那人笑了,道:“不错,总算有些成长,张老哥拉下老脸回来找你,也不多说什么其他,就想找你帮个忙。”
肖小三笑道:“张老哥何必这么说呢,你要找我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说吧。”
那人道:“其实就是想借助丐帮的势力帮我找个人。”却又不说,留了个关子。
肖小三道:“张老哥就别卖关子了,找谁,只要还在禹州,不出半月我们就帮你找他出来。只是这件事你比我方便多了,你是八袋长老啊,可调动支配的人比我可多多了。”
那人沉吟片刻,道:“只因这人有点特殊,另外我也很早就不在丐帮了,这身衣服也是新赶制的,想随便找个小乞儿借八袋长老的身份传达下消息的,今天却正好碰到你了,还真是缘分不浅那。”
肖小三道:“张老哥,你我若没有缘分只怕我还无法叫你一声老哥呢,快说吧,那人是谁,小肖我一定帮你的。”
那人道:“我要找的,便是剑鬼。”
肖小三一惊,不觉音量就上了一个层次,道:“剑鬼!便是那个江湖突起几月,就已经杀了二十余奸恶之人的剑鬼?”
那人显然也惊讶了下,缓缓道:“二十余人,想不到这剑鬼手段颇为凌厉,才多久又多了七八条性命在手。”不禁沉吟。
肖小三道:“虽有他消息,只是因剑鬼于八月间曾经将我丐帮中叛逃几年未见的一个叛徒正法,因此掌门严令不得向外透露剑鬼消息,也只有六袋弟子以上才能得知剑鬼近况。”
那人道:“叛徒?”
肖小三道:“就是那偷了帮中至宝打狗棒的葛向天,张老哥你走那年说的确实对,这葛向天真不是好东西。我帮这般为剑鬼保密也是承了他送回打狗棒的恩情。”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能从你这得他的消息。”那人道,“毕竟我这番找他也是为了…”
肖小三打断了他的话,摆摆手道:“我信得过张老哥,这就回去打听打听,半月后的此时,还在这个巷口,我一定把他消息带给你。”
那人拱手称谢,又道:“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这就先走了。”
肖小三两手擦了擦裤子,也拱手道:“嗯,老哥慢走。”
那人才走出两三步,就听见肖小三喊道:“老哥等等!”
他停下,肖小三则已经跑到他身后,拉了拉那人破破烂烂的衣服,道:“老哥,这乞丐装现在也有地方做了吗?还刚赶制的,刚没来得及问,才想起来。”
“哈哈,这就不懂了吧,把新衣服绑在马腿上,骑着跑两圈不就是件乞丐装了吗,哈哈。”
“原来如此,哈哈,老哥就是老哥。”肖小三看见得意大笑的那人,眼泪不自觉就掉落了出来,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张乞儿张老哥。
“哈哈,我都忘了你当年小不点的样子,来来来,老哥也不去做什么事了,咱哥俩去喝一杯,好好庆祝庆祝。哈哈。”
天上太阳,把它身上的光芒发散到黄色的土地上,一个乞丐搭着另一个乞丐的肩,两人哈哈大笑,直像个疯子。
第二日,张乞儿从客栈的床上爬起来,头仍旧有点痛,很久没有喝那么劣那么多的酒了,小肖倒是真的长大了,酒量比自己好多了。他四下里望望,果然不见肖小三。看窗外,夕阳笼在云里,丝丝红霞耀在空中,他叹了口气,睡了真久,揉了揉头,穿上昨天的乞丐装,把上面的八个袋子扔掉,从客栈走了出去,一路直接往衙门走过去。
两个衙役拦住了他,正待盘查,终于看清了原来是刚来的黄捕头,连忙让开。
黄天土这两天刚到,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暂且在衙门里随便睡睡。
他进去洗漱完,看了看天色,还是傍晚,沉思片刻,就叫衙役拿来了剑鬼的档案。
细细查探了下剑鬼所为,档案里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七日前,将州府总捕头杀死在家里,陈列的罪状是贿上欺下,监守自盗,私通大盗。
照档案所示,称作剑鬼的该罪犯往往得在同一地方犯案数起才会转至其他地方,而在禹州州府境内,这还是第一起,也就是说,剑鬼多半还在州府境内,黄天土笑了笑,如此一来,自己抓捕他的可能性确实不低。
不觉已经月起,蒙蒙的月光下灰尘显露,夜的罪恶也开始蠢蠢欲动,他收拾桌上一堆文件,叫衙役拿走,他则换上一件夜行服,从窗口窜了出去。
今夜是十四,已经临近十五了,又是连日的晴朗,夜显得不是很暗,但有些地方是一定很暗的,黄天土现在就在很暗的地方。
这是一处大宅,平日里临近的居民都觉得这宅院实在诡异的很,没见过里面有人,没听过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沉寂的如同鬼屋。
可是现在偏偏有人在,而且人还不少,但却没有掌灯,因此里头比外头还要暗些。
黄天土就在这宅院里面,但却是趴在梁上。
下面有说话声音。
“今夜是双七,又是逢七的日子,闲话也不多说了,这就开始吧。小七,就从你开始,这七日有什么收获?小六小五一直到我为止。”声音不响,却十分威严,又十分亲和。
“现银及抵价一共七百两,余钱三十八两余添补自己。不偷老弱病残,善人只动牛毛之微。”声音稚嫩却不显弱。
“现银及抵价一共一千二百两,余钱五十三两余。不偷老弱病残,善人只动牛毛之微。”看来是另一人了,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竟是一个女子。
“现银及抵价一共一千三百两,余钱九十八两余。不偷老弱病残,善人只动牛毛之微。”声音有些尖细,却仍能听出他是个男人。
之后各人各报其数,数额渐渐变高,声音各有不同。
最后,最初那声音又响起,“现银及抵价一共四千九百两,余钱二十八两。不偷老弱病残,善人只动牛毛之微。”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度响起,“共计一万五千三百两,按那边名单,从贫到富一百五十三人,一人一百两,明日一天希望你们就做好。”
“嘿嘿,是不是也要给我一百两,这两天穷的酒都喝不起了。”梁上传来一个声音,豪迈响亮。
“不知哪位客人到来,竟然知道七夜会今日在这里聚头,不如下来一叙!”带头人喉咙慢条斯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手铁莲子已经飞出。
梁上正是黄天土,他显然对此人了解颇深,已经从腰身拔出一个袋子,右手拎着袋子一卷,七颗铁莲子已经卷进袋子中,黄天土一声笑,道:“这一手七星铁莲子你倒是越发精通了啊,老大。”说着,人已经飘飘然从梁上下了来。
下面七人都蒙着黑色纱巾,一人身形苗条,显然就是七人中唯一的女子小六。
黄天土摆出标志性的笑容,出声扬道:“喂,各位,老相识到了,你们也不把纱巾摘了,怎么,这多年未见的,忘了我了吗?”
小六是第一个说话的,先发出一阵风铃般的笑声,然后施施然才道:“房五哥呀,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说着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与其嗓音相符,她的脸长得实在好看,皮肤嫩白如同莲藕,脸面上如荷花般的笑容展开,确实娇嫩。
黄天土笑道:“七妹,哦不,该是六妹还是如此美丽,而且年轻不减当年那。”
小六摆摆手,笑颜如花道:“五哥笑话了,这都七八年了,哪里还有年轻可言呢,真是羞煞我了。”
“房晓透,你这该死的东西,当年不辞而别欠我的三两二十八文钱还没还呢。”发话的是老五,声音真是尖细的厉害,他也脱了面纱,脸也跟他的声音一样尖,脸上如同抹了女人用的脂粉一般白净。
“啊啊,我都把老五的位置让给你了,这点小钱你还记得。”黄天土拍了拍小五的肩,笑道。
“房大哥,你回来了啊。”怯怯的声音,正是小七的声音。
黄天土又笑了,指着带头的老大道:“诶,大哥都好好的站那呢,叫五哥,天儿啊,这十来年你还好吗?”
小七也笑了,脱了面纱更可以看出他的年轻态,脸上还有些稚气,笑的也很腼腆,又道:“可是钱五哥也是五哥啊,这十来年林大哥对我很好,这个七天我也偷了有七百两,可以帮七个人了。”看的出,他是真的很开心。
其他众人还想和黄天土寒暄寒暄,带头的大哥却终于发声道:“晓透啊,八年前不辞而别,我们大家都着急死了,幸亏你让小七带信过来让我们放心,可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怎么能就放心下来呢。小七当年才十岁,就跟上我们做贼做盗,你这人做事怎么这样不知分寸呢。”
黄天土突然跪下,道:“林大哥,实在抱歉,只是我当年也有我的苦衷,幸好这几年你们都没什么事,天儿也被你照顾的很好,我真该谢谢你。”
众人一见他跪下,都吓了一跳,老大更是一把躬下身作势扶起黄天土,嘴里道:“五弟,我们兄弟哪里要谢啊,小七人也懂事,不需要我们担心,刚满十二岁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劫富济贫,老大刚才那么说也不是埋怨你,你快起来吧。而且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起来吧。”
黄天土闻言也就站起身来,然后道:“大哥,我有一些事情想拜托下兄弟们。”
“哼!就知道兄弟,你妹妹就不管了?”祁风风一跺脚,娇嗔道。
“哈哈,当然也要拜托妹妹啊,我刚准备说,就被你打断了。”黄天土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都莞尔,之前略有些紧张的气氛也霎时散去了。
“就你借口多,五哥还是这样,哼。”祁风风也笑,嘴上却不饶人。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林老大此刻也笑了,道:“我们兄弟之间,你只管说吧。”
黄天土道:“我这次回来,其实是做州府的捕头,最近风头刚起的剑鬼想必兄弟们都已经知道了吧,我的意思是,你们帮我找一下这个人,他这个月多半还会在州府附近找人寻隙下手,最好兄弟们能盯梢州府里几个有名无名的恶人们,务必要找出他的下落。”
林老大还未说话,其他人却已经说话了。“五哥,你竟然当了捕头?”“房晓透,你做了州府的捕头?”“五弟,你怎么做了捕头啊!”“房大哥,你怎么做捕头了?”
黄天土嘿嘿一笑道:“体验生活嘛,不要介意,州府里哪些人好哪些人不好我是知道的,别紧张嘛。”
林老大低头想了想,用手制止了其他人的问话,道:“这事确实没问题,只是剑鬼行的都是惩恶扬善的好事,你为何还要抓捕他。”
黄天土道:“上头下来的命令,我也并不是一定要抓,只不过我要自己亲眼看看他是怎样的人,当年的血魔李七不也是惩恶扬善在先,走火入魔在后的吗。”
林老大道:“如此也是,只是兄弟,若是你违了江湖道义,真做了朝廷的鹰犬,我们兄弟多年自然不会将你惩治,但若想再做兄弟,只怕也不行了。”
黄天土走上前,一把握住林老大的手,道:“这是自然。”
“放心啦大哥,五弟他不会的。”说话的声音是老三的声音,粗犷霸道,他看了一眼林老大,又转头看黄天土,笑道:“走,五弟,我们兄弟七人好久不见了,去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啊,又要喝酒啊,昨天头痛还没好呢。”黄天土叫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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