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火光中的小志
二十年前，当时三十岁的柯镇山仍是盘龙镇郊一个穷困潦倒的农民，住在父母留下的一幢多年老旧的木造小楼里，每到风雨时节，摇摇欲坠。
那一年的柯镇山仍还是游手好闲的一个乡下人，有一个邻村的妻子，沉默寡言，没有读书，早年前到省外飘荡过的柯镇山很看不起她，尽管妻子任劳任怨，操持着这个家，他却仍是一点感激也没有，每天在乡里晃荡，梦想着能够一夜暴富，他是一个有狠劲的人，干过不少荒唐事，却总是成不了气候。
江湖之间并不缺少混混，单纯打打杀杀，逞强斗勇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是一个物质膨张的时候，金钱至上的社会，混混柯镇山年过三十，一事无成，除了一屁股债，被人追得到处逃，最大的安慰就是他的七岁儿子小志，年少懂事，天资聪慧，刚上小学一年级，有时候，当柯镇山埋怨这个世界不公的时候，内心里却总会冒出一个声音：看看小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这个时候，暴燥如柯镇山这种人也会平息下来，静静地想着儿子的美好。
那一段时间，他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一面，生活的曙光在向他招手，柯镇山老老实实找过一段工作，老老实实干过一些活，就在他想着下半生，将为了儿子重新踏实生活的时候，麻烦再次找上门来。
早两年他在县里混的时候，因为烂赌，欠下了一笔债，他干脆拍拍屁股，抹腿就跑，在外面躲了一段时间，看风声不紧了，才回来家里。
不料，这种平静的生活才刚刚过上没几天，债主打听到了他的下落，追上门来，那一夜，他这辈子永远都铭记在心，他在工地上干了一天，用工钱给小志买了一个变形机器人玩具，那是小志一直渴望拥有的，却从未跟他提及过，柯镇山只是在他的作业本上翻看过那密密麻麻的图画。
小志看到了心爱的玩具爱不释手，柯镇山顿时觉得他一天所吃的苦都是那么值的。看着沉睡的儿子，他点上了烟，享受这难得的宁静，那一刻，他决定改掉所有的坏毛病，为小志而活，为家人而生。
就在他沉浸在温馨的憧憬中时，他的一个小兄弟匆匆赶来，通知他债主带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柯镇山身无分文，知道来者不是善茬，只得扔掉烟头，匆匆离去，临别时，他不忘亲吻了儿子一下，他实在是舍不得再度分离，哪怕再短的时间，他都不愿意，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那一夜，柯镇山直接跑进山里，他知道，对方势力强大，只有山里是安全的。
躲在黑暗阴森的山林里，听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就算是胆大强悍的柯镇山也是受不了，他担心着家里的妻儿，心情焦灼，就在这里，他看着高耸的龙峰，想起那个黄金宝藏的传说，从来没有人在夜晚爬上过龙峰，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柯镇山做到了，历经几个小时的生死考验，他终于攀上了几百米高的龙峰山巅，在差点摔落悬崖的那一刻，他终于发现了，原来真的有金石，就在悬壁间，一块硕大的金石被他从悬壁中挖出。
柯镇山泪流满面，感叹上天对他真的不薄。天刚破晓，柯镇山疯狂地抱着那块金石跑下山，他要去找妻儿，他要去还债，他要去好好生活，他要去买辆车跑运输，他要去买亩地来耕种，他要去买牲畜来喂养，一切都赚钱的生意他都想做，他还要给小志买很多很多玩具，带他去很多好玩的地方游玩，对了，他还要给妻子买套新衣服，带她去做头发，他还要给她买台洗衣机，买很多很多的东西，因为，他有钱了，他找到了一块金石。
柯镇山兴奋得大喊大叫，叫声响彻山林，回荡在山间，像是在宣示他的新生。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
然而，毁灭，也总是在那一刻。
当柯镇山赶回到家时，他的房子已经被烧得几乎成废墟。
柯镇山呆住了，不知所措，村民的表情让他预感到不妙，他恍惚地四处寻找他的房子，疯狂地寻找，直到村民把他死死按住，他俯在废墟中嚎啕大哭。
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火海，永远离开了他，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打算带他们到镇上最好的酒店吃顿最好的早餐，没想到，天人永隔。
那个清晨，柯镇山的哭嚎声震撼了盘龙镇的乡郊野外，闻者动容，见者泣泪。
后来，柯镇山才知道，那晚，房子里发生了一场爆炸，是他从工地里带来的一些土制火药引起来，他终究没有改变小偷小摸的习惯，他原想着偷点火药回来到山里炸野兽用的。
是他害死了儿子，是他！
柯镇山后来整整躺了一个月，失魂落魄，几度寻死未成。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柯镇山带着那块金石离开了盘龙镇，不知所踪，一年后，他开着一辆豪车，带着一些手下回到了盘龙镇，乡人传说，他在外面发达了。
靠着那块金石，柯镇山赚来了第一桶金，继而生意越滚越大，很快就成为一方大佬。
那一夜，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
他总会做到这样的噩梦，火海中，可爱的小志在挣扎，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
深夜惊醒过来的柯镇山，总是泪流满面。
以上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
而这时，皇都大厦之外，仰头看着十三层火光冲天的柯镇山竟也是泪流满面，他恍惚又在火海中看到了七岁的小志。
消防警报声四起，周围乱成一团，众人赶着救火。
而柯镇山却沉浸在他的往事之中，难于解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柯镇山回头一看，是四眼，从他的眼神中，他知道，这把火跟四眼有关系。
他恍然大悟。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跟柯镇山一样能够在火光中看清七岁时的小志的模样，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小志的脸型竟然跟四眼有几分想像。
是的，这就是柯镇山第一眼看到四眼的感觉，特别是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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