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还是那座青山。
水，也依旧是那清水。
山间白雾缭绕，霞云幽幻，青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中景色更是美如画卷，不过周围地那一朵朵洁白无瑕的云朵，和宛如层层丝纱折叠在一起的雾气，倒是遮挡住了不少山间的美妙奇景。
却也给青山平增出了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探月的朦胧之感，让人不禁升起“只缘身在此山中”，仿若置身于梦幻中绝世仙境的念头。
但这不仅仅只是视觉盛宴。
若仔细听来，还能听见哗哗流水声从青山中传出。
水声颇为急促，但却不似川流不息，波涛汹涌的湍急河流，倒是似那“飞流直下三千尺”急促而下的瀑布。
瀑布声波澜壮阔，震耳欲聋，仿佛是无数彪悍骏马，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肆虐地蹬踏着大地，听见此声，也会让人经不住在脑中遐想出，那万马奔腾而过的惊天声响与气势。
但饶是这些壮丽的美妙画面，于现在眼前所见的，都没有这些事物本身所处的位置来得震撼！
因为，这眼前的山，在天上，这眼中的水，也是从天而降。
在这青云之巅，一座并不算太过伟岸的青山，静静地屹立于白云之中，山间一条碧幽通澈的水流，便从中奔腾而出。
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
山间，一位白衣少年缓缓走来，如云白衣紧贴白云，周围翠竹随风拂摆，眼中，没有半丝涟漪。
风来，又风去。
吹得少年发丝有些凌乱，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很快，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口清潭。
清潭不大，约莫长十宽八之丈数，潭中盛开着几朵如血般红艳的莲花。
此时正是清晨，莲花上还带着滴滴晶莹，而山间那条从天而降的瀑布，便是从这口清潭之中直流而下，奔腾不息。
不过这清潭却是颇为奇异，按理说，照那条瀑布奔流不息的流法，这口清潭里的水也早该流的一干二净，但这清潭里的水却是丝毫未减，仿佛这清潭里的水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样子，实属怪异之极。
站在清潭边沉思，少年盯着血红莲花的目光显得有些涣散，似在出神。
良久，少年转身来到清潭边的木屋门前，或许是因为站立太久的原因，仿若白云的衣袍竟是甩出了几滴晶莹，一副被清晨水气浸湿的样子。
咚咚。
而后，少年抬手敲了敲门，衣袖顺势而落，露出一截精瘦而又白皙的手臂，仿若白藕。
木屋有些简陋，也很小，小得就算只有一个人住，也会嫌挤。
没等多久，小木屋里传来一阵似刚睡醒的哈气声，紧跟着小木屋的木门也打开了，打开门的是一位老人，老人鹤发苍颜，布衣环身，佝偻着后背，一副山涧野夫的模样。
随着老人出门，少年没有招呼，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一般，缓缓挪动脚步，又来到清潭边。
这次，少年在看水。
老人似乎也对于少年熟视无睹，伸了伸懒腰，佝偻的背脊直挺而立，一股顶天立地之感油然而生，老人的身影似乎也高大了许多，这天仿佛也被他挣高了三分。
缓步走到清潭边，老人挽着袖口蹲下，捧了一些潭水在手中，开始洗脸。
“咕噜噜噜噜……”
之后，老人再捧了一些潭水，送进嘴里，准备漱口，喉咙间传出一些怪声，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而老人此时的模样，着实也有些滑稽。
少年脸上并未有任何异样，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老人，就像老人不在意他一样。
老人与少年，竟是有着近乎诡异般的默契。
待老人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又返回小木屋，随即拿出了一口茶壶，来到清潭边，从中取了一壶清水，又在山里捡了一些干干的柴火回来，似乎准备烧一些热水。
水很快烧开了，热腾腾的水雾从壶中源源不断的冒出，壶里的水亦是扑通扑通的直响，老人提着壶的把手，便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走去，并未招呼少年。
但少年却很直觉的跟了过去。
可能不久前下过一场雨，凉亭的檐壁上还有一些水滴落下，老人在木椅上缓缓坐下，拿起放在木桌上的茶杯，从口袋中取出几片皱巴巴，看上去像是树叶的东西，随即放在茶杯里，热水泡上。
待茶泡好，少年也在木桌边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水，熟悉的味道在他舌尖泛滥，随即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只觉一阵身心舒畅。
“先生……”
刚欲说话，老人便忽然伸手打断，少年平静的眼眸中起了一缕涟漪，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情绪。
随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见此，老人轻轻蹙眉，良久才轻叹一声:“你的心乱了。”
不等少年回话，老人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额首轻抬，望着从檐壁上滴落而下的水珠，思绪陷入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少年不敢打扰，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低头不语。
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凉风，拂过老人鬓白的发丝，使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紧接着，凉亭外下起了小雨。
寒意来袭，凉意正浓。
“你就这么想去吗？”
老人没由来的问道一句，语气似缅怀，似惆怅，更似无奈。
“是的，非常想去。”少年眼中一亮，十分坚定地回答道，语气铿锵有力，腰杆一直，整个人气势一凛，仿若坚挺的青松。
“是吗？可是老夫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否公平，也不知这样是对是错，你本应该……”老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出声，语气颇为落寞。
不过，老人并未说完，只因他不敢，更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
他知晓少年的一切，坎坷的身世让这年迈老人心生怜意，所以他才犹豫不决，到了嘴边的话都不知如何出口。
“先生，这是学生想走的路，公平与否，皆无对错！更何况……先生你不是说待我站到巅峰，拥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时，您就将我的身世，将您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吗？”目光如火炬般明亮，少年直视老人浑浊的双眼，语气高昂。
他心坚如石，所以不卑不亢。
哗啦啦，哗啦啦……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凉亭外，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天地似乎是在谋合着少年，降下的雨竟是变得急促起来。
轰隆！
惊雷炸响，狂风呼啸，雨水宛若一颗颗果大的豆子，连绵不绝的倾盆而下。
雨滴汇成水流，在青石台上向下滑去，最后尽数流入了清潭，融进瀑布，朝山下奔腾而去。
“可你本不必如此！”呼啸而过的狂风将老人衣衫不断吹拂，呼呼作响，或许是因为天气的陡变，老人的语气也变得凛冽了起来，就像，一把被雪藏的老刀，准备出鞘一般。
“先生，人想做什么，取决于人的本心，何以存在‘本不必如此’一说？”捧起茶杯，又将其放下，少年心意已决，所以说得坚定不移，也试图说服老人，“若不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贯彻到底，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去，我想遵循自己的本心活下去！”
风与雷正在咆哮，山与水却屹然不动，不管风如何摆动，山依旧固若磐石，不论雷如何肆虐，水也依旧柔若清波。
良久，雷鸣已然消散，狂风亦不在鼓动，天际乌云散开，太阳在其身后显现，一缕白阳之光透下，不巧不正，刚刚好洒在凉亭上。
“哈，你小子居然教训起老夫来了，去吧去吧，雏鹰也该翱翔，成长为雄鹰了！”拨开云雾见天日，除去乌云便是山，舒暖的阳光灿烂地挥洒在老人枯瘦的脸庞，让得其上的皱纹有几数都清晰可见。
他哈哈一笑，心中生起一股重物落地的感觉，就像那见得天明的青山一般，豁然朗达。
“多谢先生成全！”老人陡转话题，让得少年一喜，俊秀的脸庞洋溢起犹如天上明日一般的阳光笑容，旋即他没有任何犹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一叩:“谢先生养育之恩！”
二叩:“谢先生教诲之恩！”
三叩:“先生之恩，重于天地，御灵此生，没齿难忘！”
叩完，少年已泣不成声。
清风徐来，微微拂动，因为先前的那场瓢泼大雨，空气中泛着一丝丝凉意，其中掺杂着泥土的气息。
一片树叶随风飘落，无声无息的落在老人的手臂上，随即他不动生色的拍落，而后他将少年扶起，眼中溺爱流动，语气和蔼，“傻孩子，想去就去吧，待到站在巅峰的时候，你便回来，老夫向你解释一切。”
话音流转，少年眼中泪滴已然凝固，他知道，这是老人的责任，也是老人对他的承诺。
自懂事以来，不，打少年还在襁褓之中时，便与老人朝夕相处，首尾不相离。
老人教他识字，教他读文，三千道藏他倒背如流，记得可谓是滚瓜烂熟，古往今来之事他亦然也是通晓一二。
但是，老人唯独没有教他修炼，甚至明言厉律的告诉他，不准他修炼。
至少，在山上不能。
所以，少年想要下山，已然在山上生活了十六年的他，还是第一次有着要下山去的想法。
而这一切的缘由，仅仅只是少年想要修炼，成为强者，去改变自己被诅咒的命运！
所以，少年下山了。
这是他第一次入世。
青山年年依旧，绿水岁岁流淌，天边的白云环抱着清幽的山石，嫩绿的纽竹频频向清澈的水波献出妩媚娇柔。
一切恍若梦幻。
前者有着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天山
但从今天起，这里却是少了一道风景。
风景是个人
他叫萧御灵
御灵下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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