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复活的场景我并没有看到,不过听当时在场的辟邪宫人说,那种恐怖的场面即便是在妖漫长的生命中也从未见过。
大地发出即将四分五裂般的呼号声,天空中也是光雷交闪,狂风大作,磅礴的云气化作向上席卷的巨大漩涡,呜咽声仿若是诸天神佛为了凡人的不幸命运而哭泣。山崩地裂的巨响中,蜀山千年仙家福地终于崩塌,大地仿佛失去了支撑向下陷落,熔岩地火仿若压抑千年的妖物窜向天空,吞噬着阻挡在它们肆虐的陆地上遇到的一切。在地狱变相图的中心,白泽蛰伏了五百年的羽翼终于重现扬起,冰蓝的眼睛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火,硕大的身躯在烈火中涅槃重生。
五派联军设下的欲界七星阵并没能困住白泽多久,不到一日间便被撕了个粉碎。白泽张开巨大的羽翼,脚下踏着烈火,熔岩的浪潮如海啸一般向着联军的大本营倾泻而下。只能听到熔岩的咆哮,那些修真者连惨呼声被吞噬了。茅山掌教和东华派帝君带领众人急退五百里,华夏仙家死伤惨重。
三个月内,白泽复生的消息如丧钟般传遍了神州的每一个角落。各种恐怖的谣言四起,各大城镇中的人们恐慌着向西北方向遁逃,场面之宏大凄凉已经是五百年未见的奇观了。而妖这边却是一派喜大普奔之景,九黎留守的众妖据说狂欢了三天三夜,开始大兴土木,为帝君的回归修筑宫殿。似乎没有人在乎妖皇的下落,毕竟真正的王回来了,谁还会在意暂时的替代者呢?
而追随妖皇离开九黎的大军虽然在与辟邪宫和五派联军的对峙中死伤惨重,不过剩下的规模依旧可观。他们追随着白泽不知去向,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没人知道白泽的怒火会最先烧向何方。
辟邪宫的众妖对白泽的态度呈两极分化趋势。一派认为白泽的归来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殷扶疏诅咒已经破解,曾经的联盟便可以重新缔结,统一华夏指日可待。而另一派则认为宫主为了救我在白泽复活时百般阻挠,白泽对辟邪宫的态度可能会发生转变,甚至反友为敌。也因为如此,很多妖对我都抱有很强的敌意,认为是我蛊惑了他们的宫主,但是碍于宫主对我百般保护,没有机会发作。
而殷扶疏的态度,连我都不是很清楚。
“没有人可以控制白泽,就连我也不可以。”他这样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想要逆天改命,须知代价是可怕的。盛文修在施展转生术的时候将修为和力量也一同转给了你。你本可以选择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亦可以选择以妖的身份。但如果你要白泽帮你复活念珠里的命魂,便只有选择妖道追随他,到时候你需亲手染上人类之血,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我脑子里很乱,殷扶疏的话我明白,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
我站在一间古雅朴素的院落外,这里是逐月护法的白虎殿所在。小老虎被救回来了,但是身上受伤太重,一直昏迷不醒。邶阳成天把他泡在药物里,这才一直吊着他的命,直到昨天,他才终于有了一丝转醒的迹象。
宫殿前幽静的院子里有侍女来来往往,邶阳推开门便看见在外面踯躅犹豫的我。
他似笑非笑看了我一会儿,啧啧两声,“还是辟邪宫主有办法,本来都半死不活的了,他就说了两句,马上就又生龙活虎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这半吊子巫师就不能不要用这么讽刺的语气说话吗?明明给我治疗的时候竭尽全力生怕我死了,非得表现得一脸嫌弃样,你别扭不别扭。四方银甲士兵齐列大殿两侧,冰冷的甲光和腰间沉睡的刀锋给原本华美的殿堂添了一股肃杀危险的气息。
而大殿中间两列妖兵,身上披着统一的银白色斗篷,头上戴着兜帽,各个都是或英俊或妖媚的面容,一看就是狐族的人马。而在最前方与殷扶疏遥遥相对的狐王,银甲白氅,额间编着银丝冠,气度雍荣华美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约是受到了白泽之力的加持。
为什么感觉大家都好厉害的样子……反观我……怎么觉得这么逊啊……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使劲儿挺胸抬头想要憋出点儿花痴狐王那样王者之气来,由祁星护法引领着直接走到花痴的榕树王座旁边。我手腕上的念珠被宽大的鸦青色衣袖遮住了,但狐王的视线还是定格在我的手腕上,仿佛他的金色眼睛可以透视过衣料一样。
再次看到他那骄傲俊美的脸,一丝恨意如毒蛇那般缓缓盘绕在我的心上。若不是他,肾虚不会死,我和主人也不会被逼到最后的境地……我的手在袖中握成拳,但嘴角却硬是被我弯出一个虚伪的弧度。
“狐王殿下,没想到,又见面了。”
斛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认识我又不认识我一样,继而用冰冷生硬的声音问道,“妖皇可是将檀那念珠交给了你?”
我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右手手腕,衣袖落下,露出手腕上的念珠。斛崎的神色微微改变,我看到他眼中的渴望。
“你想要这个?为了复活神虚真人么?”我嗤笑一声,用我以前从没有用过的恶毒笑容看着他,“先害死别人,再死乞白赖把人家复活,你们狐族表达爱的方式真是特别啊。”
狐王眼中怒气冲天,但是他刚刚带有几分威胁意味地向我走了一步,大殿左右的所有侍卫忽然抽刀而出,雷鸣一般的铮然声,刹那间杀气蔓延,逼得狐族侍卫也纷纷抽出长剑。我目瞪口呆,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后台撑腰,倍儿有面子……
“狐王。”花痴眉梢微微挑起,魔魅的眼中却浸染了几分威慑之色,“莫要忘了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就算你是个大美人,我也是不会手软的哦?”
狐王一抬手,狐族侍卫们纷纷收起长剑,花痴也示意众人收刀。我底气足了,挑起眉毛,继续问道,“你今天来,是作为白泽的使者,还是私自前来?”
狐王微微闭上眼睛,压抑自己的怒火,沉声说,“此行乃是吾自己之意愿,只要辟邪宫能够交出念珠,价码可以随便开。”
我转头看了一眼花痴,他对我点点头,只是神色凝重。
我于是转过头来,微笑道,“狐王,其实现在,你我并非敌人。你我要的东西也是一致的。”
狐王一怔,面带疑问。我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珠子,低声说,“毕竟我也有舍不得的人……”
狐王看着我手上的动作,面上逐渐显露出几分了然,嘴角微微勾起,“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来找你了?”
我微微颔首,死死盯着他的双眼,用我能说出的最高冷威严的语调命令道,“带我去见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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