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娜春，风汐舞希望普念大师能够化解她心中的结，让其有个平凡的归宿。
而自己决不能把他带在身边，他的父母希望他一辈子远离仇恨与危险，可是复仇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在血液里疯狂地燃烧，迟早会燃尽自己的一生，而自己面对的，也是那个如恶魔般可怕的男子。
孩子的情绪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激动，因为被沈厉点了睡穴，所以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沈厉臂弯间。紧紧皱起的眉头宣告着孩子内心的不安，他多么希望一切不过是场噩梦，醒来后依旧有母亲温柔的笑容与父亲伟岸的怀抱。
风汐舞将娜春的惊讶看在眼里，但对这个问题她不想解释，目光反而落在了沈厉怀中的那个孩子脸上。
尽管被面纱遮挡，但那张脸与身形明显只有二十岁左右，倒是沈厉由于经常面无表情，加上体型高大，看起来年纪还大些。想起那个在巷道看见的身影，莫非也是姐姐的徒弟？
师父？
这声叫唤让娜春愣住在原地。
抱着孩子的沈厉眉头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他根本不希望与娜春一起前去，这件事自己一人完全可以完成，但他从不对师父的命令提出质疑，于是也恭敬地回答：“是，师父。”
娜春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沈厉，发现他的脸依旧如冰块般僵硬，不带一丝情感，心中十分不愿跟着他一起，但想到姐姐这是答应自己跟着她了，给自己布置的考验，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与沈厉一起上路：“姐姐放心，我一定会与冰块男将这个孩子安全送过去的。”
眼角目光微微一转，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人影。
来中原的这几年，娜春几乎经常听见这个名号，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什么得道高僧佛法无边，还有一个经常听见的名字就是那个神秘莫测预知天下事的千机天尊，尤其最近她要收徒的事情更是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曾经她也想向这两位求助，但从心眼里，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跟这两个响当当的人物根本无法搭不上边，没想到现在竟然可以去见其中的一位。
看姐姐的模样，似乎跟普念大师有些交情。
风汐舞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此刻竟然被这简单三个字感动了，面纱后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已经做了决断：“你与沈厉将杨尚书的儿子送到普念大师那里，然后随着沈厉一起回来见我。”
印象里，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三个字。一出生，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注定要去承担圣莲教兴旺的职责，那是她一生的使命。当练武受伤时，没人为自己上药，没有一句关切的话语。当生病疲倦时，只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任何人舍不得。他们只会督促着自己，只会不停地告诫着自己。而自己，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也没有爱情，在一座宽大的笼子里呼吸着沉闷的空气，在黑夜独自舔舐伤口。慢慢地，连自己也变得不再心疼自己。
听见这三个字，风汐舞有霎那的失神。
舍不得？
“那姐姐你走你的路，我跟着你可以吧？”娜春像一个孩子似的哀求着，“姐姐，我舍不得你。”
风汐舞微微摇摇头，“我还有事。”
虽是问句，但娜春的心中坚信自己的答案，她抬手又抹了抹溢出的泪花，站起身来，走到风汐舞身边，仰着头问：“姐姐，我可不可以一直跟着你？”
娜春瞪着兔子一般红的眼睛看着风汐舞，似懂非懂地将风汐舞的话在脑袋转了转，又开口问道：“姐姐，那天你告诉我杨尚书可恨，其实是想告诉我，看一件事不能只看表面对不对？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救那些人的，对不对？”
风汐舞站在娜春的面前，轻轻开了口：“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会做自己的选择。谁对，谁错，谁又知。”
“阿妈告诉我，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所以我对着那个女人拼命叩头，求她放过我，在被她灌下毒药后，我依旧靠着求生的信念活了下来。”娜春擦擦满脸的泪水，目光投向风汐舞身后大火燃起的方向，悲伤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茫然，“可是他为什么就那么想死呢？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人呢？姐姐，我不懂。”
风汐舞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娜春，她小小的身子在巷道的角落缩成一团，低声啜泣，不知就这样呆了多久。听见脚步声后，娜春慢慢抬起头来，风汐舞看见月光下的那双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
风汐舞松开手，那张纸再次落入院中，在火舌的吞噬下，湮灭无痕。
这是杨尚书的另一封信，信中丝毫没有提及那个秘密，也没有请求放过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只是一封感谢皇恩浩荡的。洋洋洒洒几千字无一不是在感恩戴德聊表忠心，整篇言辞恳切，令人唏嘘。信中“甘心赴死”四个字被杨尚书胸怀喷洒的鲜血所染红，沾染了血迹的浓墨，化成黑红的一团，扭曲得如暗夜嘲讽的笑容。
风汐舞一伸手，那张纸便腾空而起，乖乖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厮杀过后，熊熊大火点燃了死亡的寂静，一阵飒飒寒风，卷起了杨尚书怀里的东西。
另一边，风汐舞将那个孩子交给沈厉后，再次回到了尚书府，她站在屋顶，凝望着尸痕遍地的院落。
得到命令杀手们点燃了大火，然后迅速离开，动作干净利落。
领头人眉头轻皱，略微思索，下了另一条命令：“放火，务必将一切烧成灰烬。”
但他们翻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
领头人立刻下令：“查查这间屋子有没有密道，府中的人说孩子没有出府，那肯定躲在哪里。”
有人匆匆来报：“老大，府里找遍了，没有密道，也没有杨尚书孩子的影子。”
灯烛已尽，空荡荡的屋子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影，只剩下一桌已经冰冷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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