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回去一定照办。”张三宝连连点头说。
李双德朝张三宝狠狠地瞪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张三宝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李双德把烟点上。李双德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吧，你回去打算咋整？”
“拆房！砸锅！”张三宝狠狠地说。
“屁话！”李双德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拆房砸锅能解决根本问题吗？要采取具体的措施！懂吗？我的支书同志！”他狠狠地吸了口烟接着吩咐道：“要挨家挨户地排查，凡是超生户，四十九岁以下的已婚女人要全部做强行结扎，结扎男的女的都行。县上派的计划生育工作队明天就到乡上了，先从你们张家峪村开始。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明天陪工作队的人一起去张家峪。”
县上的计划生育工作队第二天吃晌饭的时候到了五风乡政府。工作队一男俩女共三个人，带队的是县计生委副主任老范。老范已经五十多岁了，本来这次下乡他可以不参加，但是由于五风乡的各村都偏僻落后，情况比较复杂，县上几个领导担心弄不好在计划生育手术问题上会出乱子，所以这次特意让农村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的老范作为领队，亲自到五风乡走一趟。另外两个女的是临时从县医院抽调的妇科大夫。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是县医院的妇科主治医师，另一个是刚从省医学院毕业的妇科专业的见习生。
工作队到五风乡以后，乡政府派计划生育专干樊江协助工作，主要任务是配合各村搞好工作队的伙食及其他后勤服务。因从乡政府到张家峪有三十多里山路，当天赶不到村里，乡长李双德建议工作队在乡政府休息一下午，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张三宝和计生专干樊江陪着工作队三个人在乡政府大灶简单地吃了早饭就朝张家峪村出发了。因为去张家峪的路不能走汽车，乡长李双德特意从五风乡街上的一家农户雇了一辆牛板车。工作队所带的手术器材和他们的日常用品基本上占了牛板车的大半拉位置，张三宝一行五个人紧紧巴巴地挤在了牛板车的前面。为了减轻车载重量，张三宝提议不再请赶车的人了，他自己来做车把式。李双德问：“你行吗？”张三宝说：“当兵以前在家里整天干这活儿。”
正是盛夏季节，山里的早晨还是凉爽的，但是到了晌午，当空的烈日就显示出了它炽热的威力。张三宝他们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拉车的黄犍牛身上已渗出了细微的汗渍，牛板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进着，硕大的木制车轱辘与车轴的磨擦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让人觉得困倦。张三宝和樊江早已热的脱了外衣，两人只穿了件背心。妇科主治医生也忍不住燥热，脱得只剩下件薄的几乎透明的衬衣。衬衣底下一对丰满的**随着牛车的颠簸不停地跳跃着，惹得樊江的两只眼睛贼溜溜的直转悠。或许是年龄的关系，女实习生虽然热的一个红突突的脸蛋上直冒汗珠儿，可那件花格子外衣始终紧紧地裹在身上。老范似乎没感觉到热，把一顶旧草帽扣在脸上，斜靠着行李似睡非睡地眯着眼睛。
牛板车走到路旁的一棵核桃树底下时张三宝说：“咱们歇会儿吧，这牛浑身都出汗了，让它也歇息歇息。”几个人从牛板车上下来，女主治大夫和那个实习生迫不急待地向路边的地坎儿底下跑去。
“你们干啥去？”樊江望着她们的背影喊道。
俩人没回答他，只是朝他摆了摆手。
张三宝笑道：“你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不是屎胀就是尿憋了呗，你吆喝个啥呀。”
樊江无趣地笑了笑说：“妈妈的，婆娘女子家的事儿就是多！”
张三宝对老范说：“范主任，劳驾你把车看着点儿，我和樊干事到坡上给牛弄些草来”。
“行，你们去，我看着车。”老范一边用草帽扇着凉一边说。
张三宝和樊江爬到路旁的草坡上，樊江问张三宝牛最喜欢吃啥样的草，张三宝很有兴致地告诉樊江，哪种草牛可以吃，哪种草牛不能吃，哪种草牛吃了会拉浠，哪种草牛吃了会被毒死。俩人边拔着草边说着话。樊江突然问张三宝：“唉，张支书，你说你们张家峪的女人咋那么能养娃？”
张三宝没直接回答樊江突然提出的问题，而是问樊江：“我们张家峪有六个‘基本’你听说过没有？”。
“啥六个基本？没听说过。”
“我告诉你。”张三宝说：“我们张家峪人的生活中的六个基本是：吃粮基本靠天；吃水基本靠担；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
“噢？”樊江把张三宝说的五个基本重复了一遍，又好奇地问：“这是五个基本，还有一个基本是啥？”
还有一个基本是最重要的，”张三宝靠近樊江的耳朵神秘地说：“娱乐基本靠毬。”
“咋个娱乐基本靠毬？”樊江没懂张三宝这话的意思，笑着问。
“你想，村里到现在不通电，天一黑，一没电视，二没电影，年轻人一到天黑不上炕再干啥？上了炕睡不着，不迭那活儿再弄啥？这不就是俺张家峪的女人能养娃的原因吗？”
听了张三宝的解释，樊江笑了一阵以后似乎若有所悟：“这倒也是，不过你们张家峪人也实在是太落后了。我说句话你别在意，你们张家峪人的落后可以说到了愚昧的地步！”
张三宝觉得樊江对张家峪人的评价一点儿也不过分，但他很想听一下外界的人是怎么说的。他问樊江：“你凭啥说俺张家峪人愚昧？”
樊江说：“我给你讲个你们村里真实的事儿：前几年你还没复员回来的时候，因为你们张家峪村是全乡计划生育工作重点，乡上让我到你们村里去搞计划生育宣传工作。那会儿还是老张当支书，我到张家峪的当天晚上，老张召集了个村民大会，让我给全村人讲讲计划生育政策，讲完以后我就把带去的几百个避孕套当场发给了村民们。第二年，张家峪村还是严重超生。县上的领导们都知道了张家峪村是五风乡的重点超生村，批评我的工作没做好，让我去补课。我第二次到你们村里，老张支书怪我宣传工作不到位，没给大伙儿说明白避孕套的使用方法，说全村的人都不知道我给他们的是啥东西，不知道那玩意儿咋用。我问老张，那些避孕套咋弄了，你猜老张咋说？”
“咋说？”张三宝问。
“老张说，全村的人都把那东西给弄着吃了！有的煮着吃了，有的炒辣椒吃了。他们说我给他们的那药难吃死了，放在嘴里嚼不烂，还有股橡皮味儿！”
张三宝大声笑着骂道：“你个坏怂，把俺张家峪人污蔑零干了！”
樊江一本正经地说：“对天发誓，我若说半句假话就是孙子！你要是不信，回去问老张，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问那闹毬！”张三宝拔起一把青草说。
樊江接着说：“我第二次到张家峪村以后，当天夜里老张支书又召集了全村人开会，我当着大伙儿的面拿出了一个避孕套，给他们教使用方法。我说的很清楚，避孕套不是吃的药，是一种防止女人怀孕的用具，要这样用。”樊江说着竖起左手的大拇指比画着：“我说，把这东西这样套上，不管你们咋弄，女人都不会生娃。当时我问他们听明白了没有，他们都说听明白了。于是我当场又把二百多个避孕套发给了村民们。可是那年张家峪村的女人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把娃生了出来。我第三次到张家峪去的时候，老张支书不在家，村里除了几个老人和娃娃以外，年轻人都下地去了，我到你们村对面的五道梁上的坡地里去转悠，老远看见十几个人在地里锄包谷，我就走到他们跟前时，天那！你猜我看见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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