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
虽然巫医们治不好我的眼睛,但我们依然决定先在东夏王都安顿下来,一来是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二来我对这金翅龙王还存有疑虑,总觉得他知道些□□,还想以他为突破口,抽丝剥茧找出我所想知道的真相。
蔚临对我的决定自然是欣然接受,他本就计划与我在此处成婚,索性便与陈雅一同筹备起婚礼事宜。如今我们处境非常,一切只能从简,但蔚临却不想让我们的婚仪有任何缺失,于是投入了不少心力,从早忙到晚,少有停歇。
大婚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我却开始心神不宁。
陈雅忙着和蔚临一起准备大婚那日要用的琐碎用品,没有发觉我的失常,倒是每日给我送水果的何原突然问了起来。
“小姐这两日似乎有心事?”
自从我们离开幽国,他和陈雅便一直以侍从自居。陈雅拗不过我,最终唤我一声姐姐,何原却始终将自己放在下人的角色里,谦卑顺从,从不逾矩。
从前他虽也对我示好,却被我当成是畏惧我的身份刻意为之,但如今我已然落魄,还能得他如此忠心相待,甚至于不惜离开自己的家乡亲人,离开自己所仰慕的心上人,这种种作为我铭记于心,十分感激,早已将他视作亲近的朋友。所以他问起时,我便也唤他坐下,想与他说说话。
“阿原,你说人究竟是看得见好,还是看不见好?”
他沉默片刻。“小姐不必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你的眼睛一定能重见光明。”
“若重见光明之后,便不得不去看那些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那还应该看吗?”
“当然。”他毫不迟疑地说。“越是有不想看的东西,便越要看个明白。活在虚妄之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悲,因为人不能骗自己一辈子。”
“是啊。”我慢慢地笑了起来。“阿原倒是心如明镜。既然如此,还请你陪我去个地方。”
金翅龙王萧泽虽然行踪不定,但好歹是个受过封的王,他的王府正在东夏王都内。凭借那一个锈着腾蛇图案的荷包,我再一次见到了金翅龙王。
说见也不太合适,应该是“闻”和“听”才对。
在王府之中,那股馥郁的甜香更加浓郁,伴随着各种香粉和花露的气味,不时袭上我鼻端。联想到金翅龙王那三百女侍的传闻,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龙王行事轻浮,究竟能否信任还待考量,但如今我已别无他法。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线依然魅惑勾魂,只是此刻我完全无心欣赏。
“你知道我会来。”他临走时将这荷包还给我,还留下那一句话,他说如果我改了主意想抛弃蔚临跟随他,可以随时来金翅王府。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吗?”身处如此温暖的房间,他的手指却不带丝毫温度,倒真像条水里的鱼。“决定要跟着本王了?”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庞。“放心吧,本王必定会好好待你。”
我抓住他的手指。
“我来此地,是请龙王解惑。”
他的手指一屈,又在我手背上挠挠。“小毓儿,你心中已有透悟,何必再来问我?”
我垂下眼。
“你不愿看见,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低笑了几声。“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金珠,不妨将错就错,这样也过得平静。”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我朝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凝神看去。“萧泽,你明明知道一切,却只作壁上观,想渔翁得利吗?”
萧泽啧啧两声。“我早就提醒过你,只可惜你没听进去,难道怪得了我?”
那两句提醒也算数吗?我隐忍怒意,又平静了下来。他本是东夏国人,并没有拯救我于水火的责任,好意提醒已是不易,我又何谈怪责?
“为什么要帮我?”
“怪只怪我天生心软,看不得美人受伤。”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所以说小毓儿还是跟着我罢,我这王府正好还少个女主人。”
我冷笑一声。“泽君不必出言试探。我已做出决定,若泽君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日若有机会,必当百倍奉还。”
我感觉到他的视线,收敛了调笑,带着凛冽和考量。
“若你要我帮你复国,那可没得谈。”卸去魅惑之后的声线,居然还有几分清冷。
“放心,昭毓虽然糊涂,也不会提出这等无理要求。”我苦笑。一无所有还想将东夏国拉下水,这显然是天方夜谭。若萧泽轻易许诺,我倒还多几分疑虑,他拒绝得如此彻底,我反而放下了心。
因为千年前的那个龙女苦恋祖神却被拒绝的传说,东夏国与幽国的关系始终有些微妙。不算对立,也算不得亲近,东夏国似乎一直在试图与幽国建交,但幽国习惯了蜗居幽山,对东夏的屡次行动视而不见。如今幽国遭遇大难,东夏国究竟是何立场我还摸不透彻,但既然东夏国并没有加入大越和白秦的联军,就说明他们暂时还不想插手这件事,且算个中立。
只要是中立,便有争取为盟的可能。东夏国富饶强盛,早已令大越虎视眈眈,大越国君野心勃勃,两国早晚会重新燃起战火,但现在还不是争取东夏的时候,我必须耐心等待。
“那么,小毓儿要我做什么?”他又恢复了玩笑不羁的态度。
“我要你助我离开。”
“离开?”他玩味地重复了这两个字。“你真决定了?不悔?”
“我已经决定要睁开眼睛,绝不后悔。”
他忽然上前,一把扶住我的腰身。“真的不考虑跟随本王吗?若你睁开眼后看看我,必定会改了主意。”
我将手抵在他的胸膛,微微一笑。
“金珠虽美,却能迷人心窍。昭毓已吃过一次亏,就算泽君有天人之貌,也再不能动我心弦。”
“真是越来越滑头了……”萧泽的气息近在咫尺,却反而吹散了那抹甜香,露出一丝清冽的水息。“那么小毓儿准备给我什么做回报?”
我取下脖子里的那枚云纹玉环。它与金珠一起返回我手里,此刻却要被我当作信物转赠他人。
“泽君多次相助,我已感激不尽。”我向他行了个大礼,双手奉上玉环。“以此物为信,泽君但凡有所求,昭毓必应。”
他朗笑数声,松手放开我,却接下了玉环。
“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小毓儿心性已改,足可见境遇造人。”他这番话倒透出了几分真心实意。“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强求。你所求之事,本王应下了,就算为你得罪那人,也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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