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信了？我不信
钢臂猿头皮一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仰天嘶叫一声，招呼着猿群四散奔逃离去。
玉带离阮霖后心越来越近，他还是毫无所觉的样子，突然，阮霖向前一个跨步，蹿出一丈距离，猛一回身，一股旋风自他手上升起，劲风激荡，金色真气澎湃绕身，左手握拳摒指，抬起右掌从胸前击出。
正是先前对阵赤木猿所用武技：截脉钉拳！
一旦被修习截脉钉拳的武者将真气打入体内，便会被截住全身经络血脉，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体内的异种真气，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难以祛除。
若是出手之人施以控制，那么本只是截脉的真气，就会如同碎骨钉一般瞬间暴起，击碎击穿周身骨骼，使人瘫软成泥。
钟子文识得这招的厉害，虽未直接交手，但也不敢硬碰，说不定那截脉真气就会顺着玉带传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就是任人鱼肉了。
想及此，玉带脱手，往前奋力一掷，同时身法闪动，口中大喝一声，使出碧波掌法，与玉带一前一后向着阮霖击去。
试图让玉带接下这一记截脉真气，自己紧随其后，不叫阮霖有机会蓄力。
截脉拳虽刚猛霸道，但却必须提前行功运气，若是对付一般角色也就罢了，阮霖随意击出一掌，其中所蕴含的截脉真气就可毙敌，但钟子文和他同为大成境武者，若不蓄力而发，那截脉真气几若无用，一入其体内就会被分化消解。
阮霖右掌击出，“砰”的一声拍在玉带一侧，将其击在一旁，穿透了三颗大树，才颤巍巍的钉在一块岩石上。
这时钟子文已到，阮霖伸出左拳，两指点在他掌心处，一股气浪从两人掌指相交的地方扩散开来，震起一蓬尘土，几片绿叶从树上被震下，从两人眼前飘落。
两人同时发力，又是道道气浪激起。
钟子文传自碧海乾图宫的碧波掌也是一流掌法，可将内劲层层叠加，就如大海扬波一般，海水未曾枯竭，波涛就不会停歇，除非他主动撤掌，亦或是真气耗尽，不然这碧波掌力就会生生不息地涌向对手。
钟子文冷眼看着阮霖，同境界之下，与他对掌之人，从无一个能够胜过，更别说阮霖先前已将截脉真气用在了阻击玉带上，此时更是毫无胜算。
两人对拼掌力之际，阮霖遗憾惋惜一叹。
钟子文道：“阮兄，你可在后悔遇人不淑？”
他面带微笑，温文有礼的说着，手上却是又加了两层力。
阮霖对他的加力的举动无动于衷，只是道：“确实如此，我本以为能碰上一个可以与我互托性命的知交好友，看来却是我天真了，这世上哪有这许多深情厚谊...那些赤木猿也是被你招来的吧？”
钟子文道：“不错，正是我以音罗草唤来。”
“阮兄，我起意杀你不过是昨夜之事，自衬绝无可能暴露，你是如何躲过我那一记回龙刺的？莫非你一直就不曾对我放下戒心？”钟子文言罢，下垂的左手忽然抬起，覆在右手背上，劲气叠加，手掌又往前逼了逼。
“大成境武者精血沸腾奔涌，从无一刻停歇，你左臂不过是被劲弩射了一箭，小成境武者自然是只有辅以药石治疗才能缓慢养好，然而大成境武者即便不以内气疗伤，凭着**的精血搬运之能，也能在一天之内完好如初。”
“更何况，箭上附着的寒霜真气被我亲自祛除，我很清楚你的伤势，绝无可能到现在还没好。”阮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进入密林前向我挥动左臂，想来就是要麻痹我，让我以为你伤势未愈，好方便你行事吧。”
“诶，也是我才入大成境的缘故，没想到却是算漏了这一点。”钟子文神色有些懊恼。
旋即兴奋地说道：“不过现在也是无碍了，你的截脉气已不可能再蓄力发出，就算你真气比我浑厚高强，却也敌不过我的碧波掌劲。”
钟子文自信满满，碧波掌不像其他武学，只专注于一点，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阴狠的杀招，唯有掌劲，但也正因此，碧波劲后力无穷，即便是绝世武学，在这方面也比之不过。
阮霖低头不屑一笑：“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么久是为什么？”
钟子文面露诧异，张口欲言：“你...”
阮霖抬起头来看向他，钟子文还来不及反应，只模糊看到两束金光射向自己双目，其后头疼欲裂，体内劲力一泄，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打着旋撞在一颗大树上，落下来后单掌撑地，口吐鲜血不止。
阮霖缓缓收势吐息，看向钟子文：“你想杀我以得异宝？”
钟子文右手抚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说道：“是，你杀了妖兽二十六只，受试者三十四人，我若能杀了你，便能再得至少三十六件宝物，去到外界，只要潜心苦修，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
“...咳...如此诱惑，我怎能抵挡，反正...当初我若不救你，你也难逃一死，想着...倒不如干脆点，便宜了自己。”钟子文又咳了口血，断断续续地说道。
阮霖摇了摇头：“你以为这幻灵界会如此简单？宝物你身上也有不少，你就不曾想过，为何你只知功效，却一件也使不出来？”
阮霖踱步来到钟子文面前，继续追问道：“你可记得上使说过的话？我们是以神魂出窍的状态进来的。”
“怎么，还不明白？”
钟子文喉咙蠕动，两眼失神的颤声道：“难道说...？不可能，不可能！”
阮霖蹲下身子，伸手擦拭着钟子文嘴角的鲜血，可惜血有点多，才擦干净，就又有血流出来。
他索性站了起来，背负双手说道：“有什么不可能，难道上使所言你就不曾有半点怀疑？”
“依我看来，从那番宣告起，对我们的考核就已经开始了。”阮霖转头看向身后通天彻地的黑色禁道。
“所谓幻灵界，是真，头七日可通过禁道离去，也是真，然而其他的，就不见得还是如此了。”阮霖轻笑道：“第一关，当是考验心志坚定，能从那深渊中坚持着出来的，算作勉强合格，有机会参加下一考验。”
“第二关，还是考验心志坚定与否，关键在于你能否抵住诱惑，上使所言，漏洞百出，只要稍一思索，就能知道使者说的不是真话，神魂出窍之体，又怎能运使宝物呢？然而受试者却不一定够胆去揣测上言。”
“至于斩杀妖兽和受试者取得宝物，更是滑稽，受试者实力有高有低，最弱的不过初入小成境，妖兽却非大成境武者不可对付，杀受试者一人顶得上十只妖兽，这样愚蠢的规定有何意义？”
阮霖又问：“所以，你信吗？”
自答道：“我是不信的。”
阮霖抚掌，呵呵笑道：“抵达此界的受试者，在确定自身所处环境安危之后，因前面意志紧绷，心神必定为之一松，使者再趁此时机发言，配合上那数百道非人力所能为的禁道光柱，自然就让人更不会怀疑其所言了。”
“所以，能够通过第一关的，无外乎两种人，其一，一心求道，认定‘不成功便成仁’，就算身处绝境，也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真正勇士。”
“其二，就是如我这般心如止水，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冷静思考的人。”
阮霖回首看向钟子文，道：“钟兄，其实你一开始就出局了，不仅未能通过考验，就连半点便宜也捞不到。”
钟子文回过神来，神色惨白地看着阮霖，“阮兄，我好歹救你一命，你不也没有一开始就揭穿我吗？...你就念在我们这几日相处的情谊上，放过我好不好，我...我可以自废武功，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说道后面，钟子文已是两手伏地，磕起了头。
原本儒雅白净的面庞，粘上地上的草灰，混着鲜血，看起来甚是滑稽，比之路边乞丐也有不如。
阮霖看到钟子文这幅模样，啧啧道：“钟兄，你也算是名门弟子，这又是何苦呢，背叛我的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你还是站起来吧，看在你我曾相处甚欢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钟子文见阮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神色一狠，以碧海乾图宫秘法刺激周身大穴，趁阮霖不备，将全身真气提起，向着他挥掌击出一道绿光。
随后也不看结果如何，搬运气血行至涌泉穴，只听滚滚之音传来，犹如雷鸣一般，双腿毛孔瞬间涨大，无数鲜血从中激射而出，一蹬地面，就从阮霖身侧掠过，直向禁道射去。
阮霖不疾不徐地迎上绿光，用力一震就将绿光化作点点微茫散落，再一转身看向钟子文，发现已是离他有三十丈之远了。
钟子文奔离原地，每一腾身都能飞出十丈远，与黑色光柱已是只有不到百丈的距离，眼看就快冲到目的地。
远处，阮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左手握拳摒指，右掌横在胸前，金光再度涌上，然而这次金光却全部汇聚在左手上，手指对着钟子文向下轻轻一划。
“砰！”钟子文正从树上借力，突然身子一颤，栽倒下来，他直起上身，看向自己满是鲜血的双腿，从腰部以下，已是软成一滩肉泥，骨骼尽碎。
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还可以从林中缝隙间看到阮霖的动作，正是截脉钉拳！
钟子文不敢多看，以掌击地，再度向前窜去。
阮霖手指再一划动，钟子文双手突然瘫软，再度从空中落了下去，前额磕在石头上，痛得他涕泗横流。
近了，还有不到十丈，钟子文没有放弃，甩了甩头，用下颔在地上刨动，一点一点地向着光柱爬去。
阮霖没有再划动手指，反而收起了截脉钉拳的架势，纵上树枝，跳跃间来到钟子文身后，看着他像条巨型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
血水从口鼻涌出，先前使用秘法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双腿逐渐萎缩，从烂泥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黑皮。
钟子文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就连阮霖来到他身侧也没发现，他满眼就只有那道黑色光柱，他只想要爬进去，只要能够进去...
还有一尺距离，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只要到了外面，自有门派长老搭救，就算武功尽废，双腿残疾，至少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的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叽...”
钟子文继续向前，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和光柱的距离还是那么远，怎么也无法缩进，连忙又用力地刨了几下，发现还是如此。
转头看去，看见阮霖笑眯眯地望着他，右脚正踩在一张柴皮上，心想哪来的这么大一张柴皮，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阮兄踩的是我的腿啊。”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有放弃，继续机械的向前刨着地，只是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下颔的皮肉已经消失，只能看见光森森的白骨。
终于，“兹~”一道轻微的布帛撕裂声传来，他终于又向前挪了挪，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更加用力地向前。
却发现，光柱还是和他保持着距离，他回头向着阮霖看去，阮霖仍然笑眯眯地望着他，却没有再踩住他的身体。
他疑惑不解，又向光柱看去，发现光柱离他越来越远后，又急忙往前动了动。
还是没用，他发现光柱离他更远了，又转头向阮霖看去，再回过头来看向光柱，终于，光柱缩成了一道黑色细线，消失在虚空中。
他似乎明白了过来，不再用力，把脸埋在土里，阮霖走上前来，蹲在他的身旁，用手轻抚着他的眼角。
“钟兄，还记得我给你包扎伤口吗？早在那时啊，我就已经把截脉真气种进你的体内了。”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引动真气？因为我怕你临死反扑啊，我可还要参加接下来的试炼呢，怎能早早的就受伤呢？”
“哪怕只是轻伤，所以，委屈你了。”
“钟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就不杀你了。”
“对了，你渴吗？我去给你接点水吧，就在林外的那个小潭，我去去就来。”
阮霖温和的说完，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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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一双双红色眼珠从密林中出现，盯着地上那滩烂泥，慢慢地，红色眼睛的拥有者走了出来，是先前的赤木猿，在猿群身后，正有一只胸口生出金毛的猿猴站在那，口角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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