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发现过,若非今夜这一遭……”风齐叹声道,“谁又会料到这妮子身上被加了如此强大的道印……”
“能感知皇宫内苑无半点杀伐之意的阵法,那位七剑之主设下的道术之印未免太敏感了吧?”林岚微微蹙着眉头,道,“况这道印发动之时,小灵姑娘痛苦万分,凌山主对自己这弟子……也真下得去手啊!”
“凌师伯想来是怕小灵往险地去了,故而让她无法进入这般阵法结界之中,以此警醒,”风齐道,“看来……凌师伯是在担心通天阁啊!”
“我看未必!”阎书道,“通天阁虽然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却不会随意抹黑自家阁主的名声,叶天瞑一代枭雄,他不屑做掳人弟子为质这种事情……”
“掳人弟子……”风齐暗暗抹了一把汗,要说掳人弟子,他手下,可是有两位七剑之主的弟子,而且……都是掳来的,“阎兄,通天阁内可有关于道印的典籍?”
“哈哈,”阎书开怀笑道,“这你得问林兄,他才是此道高手!”
“林兄?”风齐看着满脸笑意的林岚,心中嘀咕:说来……林兄弹指便破通天阁护阁阵法,此道造诣,当是犹胜云汐啊!
“方才我试着探查过小灵姑娘身上的道印,”林岚沉思一番,道,“凌山主所加道印,恐怕只是针对特别强大的阵法结界,否则,这西京城大阵和风兄你们往日所见的阵法,何以对小灵姑娘的道印无半点触动呢?”
“是了!”风齐点点头,道,“各大王朝的阵法,当是镇守宗门的最强,皇宫内苑次之,京都护国大阵再次之?”
“不错,”阎书肯定道,“各朝所重,自然是门中精英高手重于一切。”风齐听后,微微点头,他……似乎忘了小灵也曾去过东离门,也便没看出来,凌叶所设道印,并非只凭强弱而动。
……
三人一番相谈,转眼间夜色浓重,林岚便招来宫人内监,置宴宫中,款待二人,席间丝竹歌舞不断,让个风齐神醉心迷……
酒过三巡,林岚将酒盏玉箸一放,道:“风兄,阎兄,子时了,两位若要歇息……”
“罢了,皇宫内苑和我犯冲,”风齐摆摆手,道,“就在此地歇一会儿吧,反正朝会也快了。”
“风兄是放心不下北疆军同那五州之地的战况吧?”阎书调笑道。
“呵……”风齐苦笑道,“既然两位如此安然,风齐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安心吧,”林岚伸手去取酒器,见身旁的宫女上前要替自己斟酒,他却摆摆手,自斟自饮起来,“天下之才,绝非我这一府经纶啊……”
“风齐是担心肃王的反军之中,真有一心归顺于他的,”他深深一叹,道,“现在想来,当初这一计,是有些凶险了……”
“富贵险中求!”林岚一挑眉毛,道,“风兄以为呢?”
“呵……”
“这一计……”阎书手中的金盏玉箸一直没停下,待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道,“可比我们这位书生王爷那般不温不火的谋划好太多了。”
“阎兄,这可是在西桓皇宫!”林岚笑道,“你便不能给我这一朝帝王留几分颜面么?”
“说来……”阎书美滋滋地轻啜一口宫中仙酿,叹声道,“通天阁屹立世间多年,既无子民的供奉,亦无自身地盘,若再没什么过人的本事,早被人灭了千万次了……林兄,即便是那几位,若非肃王一事,恐怕也寻不出这么多的通天众!”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风兄所谋,全在于通天阁倾力而为,若是通天阁觉得代价太大,岂知他们不会抽身而去?此计着实凶险……”
“未必,”林岚摇头道,“从屠九答应助我成就帝位开始,我想他已不可能抽身了……”
“哦?”这话从初至经纶府开始,风齐便不止一次听林岚提起,却始终不知他的自信何来。
见两人皆是沉思不语,林岚才解释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动么?”
林岚说着话,把头抬得高了些:“叶天瞑为了筹备双叶之战,闭关了,通天阁于我西桓,受屠九一体节制,屠九此人,我素知之,刚愎自用,况且,他若投入无数精力而无所得,通天阁阁内岂会饶了他?他毕竟不是叶天瞑,没有临阵抽身的魄力和权力!而有这些东西的那个人……闭关了!”
风齐抿着唇,眯着眼,频频颔首:“我只知此计可行,却不知林兄早已料尽此间种种……风齐不及!”
“哈哈哈……风兄过誉了,”林岚举杯,道,“林岚得两位大才,此生之幸!”
……
在三人饮宴之际,西桓大地上,一道道巨浪正席卷而来,绞杀各州各地的通天众……
北疆军黔州陌州昆州并各地无数郡县,无数通天之众迎来了他们最后的梦靥……
黔州,通天六殿之一的勾陈殿,当无数江湖武者宗门修士杀进殿中,勾陈殿的通天众如梦方醒。
“怎么回事?”见殿外慌慌张张地跑进那满身血污的下属,勾陈殿主猛地从主殿最上方的那圈椅之中站起身,喝道,“何人来攻?”
“属下不知,那些人口称要夺烽火刀,不顾属下阻拦,强杀进殿来了!”那人跪伏于地,不住地颤抖着道,“外面……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殿已陷,他们,他们已经奔主殿来了!”
这时,坐在勾陈殿主旁的那椅子上,有一老者忽地睁开了眼:“殿主,阵法被破了!”
“什么?”勾陈殿主面如死灰,跌坐于地……
……
黔州城的夜色之中,有两道黑影从远方天际而来,停在此地虚空之上,隐于黑袍之中的身影俯瞰着这一切,其中一人紧紧握着手中长剑,手上青筋暴起虎口发白,却不曾拔剑出鞘……
“烽火刀?”他转头望着身旁的人,道,“烽火刀此刻当在西京!”
“我知道,”身旁那人淡淡地道,“我护送着烽火刀之主一路到了西京,如何不知?”
“那为何……”
“你被林岚算计了,”这声音听来淡然,却仍有黯然之意,“我没料到……那两个老家伙竟真的教出了这么一个奇才……”
“什么?林岚他是……”
“即便是西桓至境,也只知林岚乃是书院中人,却不知那两位恐怕早就暗中收了他做徒弟……”
“混账!”此人怒喝一声,右手一扬,长剑出鞘半尺,便顿时涌出了无数黑气伴着森然鬼哭!
“住手!”身旁那人摁住了他的手,长剑复归鞘中,“别忘了,双叶之战在即,你不能动手!”
“不能动手?”男人的脸上露出丝丝悲意,“我身为通天之主,竟要眼睁睁地看着勾陈殿毁于一旦?”
“还有那五州之地同北疆军……”
这声音之中的淡然让男人愈发不忿了:“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林岚所谋,直至此刻,我才明白了大概,”他摇摇头,道,“几个时辰前我得信只道……唉,待我想明白……他要的不止是西京,已经晚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而脚下的黔州城,杀戮还在继续。
“走罢,西桓已失,莫要为这一国坏了大计,你要关心的,仍是双叶之战!”
“……”
……
西京城地上的血还没干,各府各衙搜捕通天众的行动非常及时,好几名通天阁杀手来不及脱身便被围住了,但他们……无一人坐缚!
城门处,一身褴褛的男子终于和所剩无几的几名通天众见到了流风。
“人,我们杀了!”他几乎已经没有说话的气力,即便有林岚数名归元境手下相助,他们的人,依旧死伤近半,但他们……没得选……
“好。”流风点点头,伸出了一只手——在这些人惊愕的眼神中,一掌拂去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来世,莫入通天阁……”
……
夜色未尽,离人将行。
目送阎书将褡裢往肩头一甩,手提着酒壶一步三颤,大摇大摆地从西桓皇宫大门出去,风齐和林岚遥遥一揖,为他送行……
阎书之名,若再度出现在通天阁的眼前,这世上,注定会多一道必杀令……他不可能留在西桓受爵封侯,也不可能留名于世,他必须走,走得越远,也便越安全。
而他所做的一切,或许只会被寥寥几人铭记,随着红尘滚滚,硝烟散尽,阎书二字,或许不会再有人记得。
宫门处响起了豪气干云的作歌声,仗着三分酒意,阎书的声音越唱越响,也离风齐二人愈来愈远——
“手掌生死书,杀人不拔剑,事了拂袖去,万世功名不留行……有道是炊金馔玉何足贵,有酒好作伴,且行自还乡……”
当歌声消失于与天一色的西京,阎书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
随着阎书的离去,一片青色逐渐漫入皇城之中,那是来参加朝会的西桓众臣……
钟鼓肃穆,振聋发聩,在恢宏庄重的乐声中,一身龙袍的林岚返身回到玉阶之下,风齐便跟在他身后。
“风兄,要个什么官儿?”林岚忽地侧过头,问道。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风齐笑笑,道,“且让我想想!”
“别想了,殿外候旨吧,我自会让你风光一把!”
“哈哈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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