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城下,那人,那刀……曾让他们胆寒,亦让他们愤怒。而如今,这一人一刀就立在他们的面前。那人虽有些痴傻,可那刀的锋芒森冷依旧。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他视为杀害过袍泽兄弟的死敌,可战场之上,身不由已,强存弱亡……如今,丞相将令在此,此人为你们的五个百人队的新任伍佰长。过去的旧仇旧恨,最好还是一笔勾消。我虎贲将士,纵横天下,最重要的是军纪勇武和齐心。遵守丞相的将令,敬重此身杯武勇之人,彼此团结一心袍泽相待。”
许褚站在校场之上,召集了征淮北大战之中伤亡最为惨重的五个虎贲军百人队,宣读完曹操授意之后的将令,环视诸人,朗声说道。
大兵站在校场帅台之下,眼睛发直,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
对于他而言,眼前的这些人,些许面熟……有几个面孔好像是不久之前那北海城血战中与他生死相搏过的一些比较强的牛人。
“丞相将令,我等自不敢抗……但我等五人帐下三四百兄弟亡于北海之役,有一大半就是拜此人所赐!此人这般武勇,我等心中只会怕和恨。将军说要以袍泽之情相待,那我敢问一句:我等待他若袍泽兄弟,那些阵亡的兄弟在九泉之下会如何想?这五个百人队,人人对吕布和孔融旧部深怀恨意,此人掌兵,丞相和将军再补充一些降兵进来,老兵与降兵相处是否会出现不确定的变数?”一个百夫长心中颇有怨念,便直说了出来。
许褚微微皱了皱眉头,果不出他和典韦所料,这残损的五个百人队对于大兵和降兵们的恨意甚大。可虎贲军中一向有个传统——畅所欲言,坦诚相待……所以,对于属下提出的合理建议和质疑,必须给出回复。
另外四个百夫长和一二百号残兵看着许褚,瞪着大兵,场面有些凝固。
“狗行百里****,狼行万里吃肉!瞧瞧你们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熊样,一战之后伤损大半,而面对的不过是吕布和孔融的鱼腩之兵,在战场上就是蠢狗一般。你们还好意思自称虎贲军?你们还好意思讲条件?若当日统领虎贲军参战的不是元让而是我,我定然在第一时间将尔等统统裁撤出虎贲军,让你们滚出这军营,回家****去!”
就在此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一人的臭骂。
听闻此人怒斥,场下诸虎贲军军士尽数低下了头,一个个老脸红到脖梗,心中的怨气被无尽的差耻感所取代。
不是别人,正是虎贲军两大总统领之一的典韦。士可杀不可辱,他的话可算是毫不留情面。
随即,一个人开始呜咽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校场之上,这群残兵哭得稀里哗啦。诸种情感汇聚,那是相当的惊天动地。百战沙场,修罗地狱,能活到今天的哪个是善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果你们还是狼,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给老子我爬起来!哭有什么用?这乱世中,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没出息。好好执行将令吧,莫要多言。”典韦再次怒骂。
许褚抬眼与典韦二人对视一下,点了点头,便走下了帅台,来到了大兵的身旁。
“从今天开始,你这条命便不再属于你自己了……你和他们是一体,他们活着,你活着,他们死了,你也死……因为你不再只是一个兵了。”许褚轻轻的说道。
“可是我不想当什么官……我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兵……许将军,你和典将军给曹丞相说说……和他们呆在一起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杀过他们亲近的人,想到这些,我心中总是内疚……他们恨我,好像也蛮有道理。我怎么还可以管着他们?我还是跟着你和典将军一起去守皇宫吧,那好像自在一些。他们也不会因为见到我而被气哭了,大家都和和乐乐的,多好?”大兵看这场面,明白了些许,顿时魂飞天外,紧紧抓住了许褚的手,哭丧着脸说道。
“混蛋!”许褚听到这活宝的奇葩言论,被气的差点升仙。大手举起,却停在空中迟迟挥不下去。这活宝好歹也是一个伍佰长了,总不能在他的众属下面前让他挨巴掌。
此时的典韦,也是一阵阵残念,他抬头看天,想问问上天为何能生出如此活宝。
“你不当这官,便是抗命……虎贲军中抗命者必死!你死了,不仅你的老母亲和幺妹不能到许都和你团圆,保不准,丞相气火再大一些,把你的抗命之罪株连到她们的身上,她们的命也难保。你不想和她们团圆吗?你愿意看到她们死吗?”粗豪的许褚被活宝逼的急了,竟然灵机一动,想出了如厮说辞。
大兵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
老母亲和幺妹的脸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没有自己伴在她们身旁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定然是过得极其悲苦……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大兵的眼泪流了下来。
“也罢也罢,就坚持一阵时日,与这些恨死自己的人尽量相处一下……等老母亲与幺妹都来了,再作计较……大不了跑路撩挑子不干了!再苦再累,最重要的是和她们伴在一起。”这活宝的脑子里开始毫无章法的胡乱谋划了起来。
此时此刻,在旁人看来,胡思乱想中的痴傻大兵表情显得极是精彩,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先是愁云惨淡,再是冥思苦想,最后云开雾散。
活宝终于单膝跪下,从许褚的手中,接下了丞相将令。
绝世奇葩大兵荣升虎贲军伍佰长的消息迅速在曹军中口口相传,各大营是炸开了锅。有人点赞,有人嫉妒,有人摇头,有人不屑,有人恼火……在这个乱世,某人一飞冲天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如同大兵这样的奇葩统兵,却是前所未闻之事。不多日之后,消息又从整个许都四面扩散开来,过了黄河,出了淮地,竟然直飞极北极南极西极东的边蛮之地。
于是,北海一战成名的大兵更是名声大噪。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天下诸英雄,识货的可不只是一个曹孟德。
“孟德又添虎将了……吾关张赵三位贤弟又多了一个劲敌。”假仁假意的大耳贼如是说。
“看来此人武勇,可与我一较高下。”江东那只猛虎如是说。
……
更有诸多好事的文人雅士以诗文抒怀,把北海那场血战之中的大兵写成了又一个神话。
就连无数的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也多了一个心梦深处漪思异想的英雄人物。
只是,对于以上的一切,那个傻痴之人却是全然不知,他依然活在那个自己的世界里。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