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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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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噼啪一声,一只飞舞着翅膀的蚂蚁投进了跳跃的苗头上,傅韶璋伸手弹开一对交尾的蚂蚁,背靠着窗子站着,只听楼下吱嘎一声,门关上了。 哦亲

    “小李子那混账……”傅韶璋咬牙切齿,瞧如斯一副有求于他的模样,叹了一声,“说吧。”

    “明儿个,二殿下要来提亲。”倘若是真正的“沈如斯”在,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惜她不是。摸着床边坐下,琢磨着怎么投怀送抱最妥当,闻了闻身上,有木槿花的气息,也有薄荷的气息,倒是不难闻。

    “你来,耀武扬威?”傅韶璋抱着臂膀,一时找不到其他地方坐,就依旧靠着窗子站着。

    如斯握着两只手,恳切地说:“我不能直接跟二殿下说,叫他别来;也不能叫他发现我不情愿,所以,求殿下替我想法子,将这事解决了吧。”

    “不能直接说,又不情愿?”傅韶璋摩挲着下巴,因蚂蚁都冲着亮处飞,于是离开亮堂的窗口,迈着步子走到灯影子下的床边,“为什么?你,变了心,又怕二哥报复?”

    如斯犹豫着,要说自己变了心,只怕傅韶璋会鄙视她,越发不肯帮她;但没变心,又怎么解释自己不肯跟傅韶琰明白说清呢?

    “你当真变心了?”傅韶璋睁大眼睛,为了谁?

    “不是。”如斯赶紧地否认,手指指着下巴上一点疤痕,“我受了伤,将新近这几个月的事……也就是圣驾进了泰安后前后的事,都忘了。”

    “这一点疤痕,就能叫你忘了事?”该不会,是跟傅韶琰串通了,算计他的吧?毕竟傅韶琰那么诡计多端。傅韶璋想着,挨近一些去看,只见饱满若花瓣的菱唇下,只有靠近了,才看得见的一点疤痕。

    如斯轻轻地点头,“别看这疤痕小,连着脑子呢。”

    “你以为我不用脑子?”傅韶璋用力地一拍如斯脑门,冷笑着,拉了一把方凳在如斯面前大刀阔斧地坐着,“说吧,你是不是跟二哥串通了,要算计我什么?我这么大的脑袋,脑汁没装满,也比你的脑子好用。”

    “我是当真什么事都忘了……醒来后,瞧见身边的蛛丝马迹,猜着自己跟你们傅家的人牵扯上了,一心要想法子撇清干系,谁知道,越是想撇清,越纠缠不清。”如斯赶紧地说。

    “证据”傅韶璋吐出两个字,见如斯怔忡,咬牙说:“证明你没跟二哥串通陷害我的证据。”

    如斯明白了,坐在床上,先脱掉身上披着的衣裳,随后脱掉米白的中衣,只穿着一件窄窄紧紧的沈绿抹胸,露出纤巧的锁骨纤长的脖颈。

    傅韶璋握着两只手,眼睛滑过她两只削瘦的臂膀,落在她的脚上。

    “要脱掉鞋子袜子?”如斯谨慎地请示。

    傅韶璋糊涂了,要是如斯跟傅韶琰有私情,她怎么敢给傅韶琰戴绿帽子?难道,沈如斯当真忘了这几个月的事?“不用脱了放心,不用阻挡,你也嫁不成二哥,顶多,做了二哥的侍妾。”

    如斯堆笑着,讨好地看向傅韶璋,“殿下何必吓唬我?做二殿下的妻我也不愿意,更何况是妾呢。”一阵冷风吹来,瑟缩了一下,忙可怜兮兮地看着傅韶璋。

    “我帮你……”莫非,傅韶琰得知他这两天亲近沈如斯,所以教唆沈如斯对他用美人计?冷笑道:“我好歹也是生在帝王家,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先前的行径又那么可疑,我为什么要帮你?”

    如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傅韶琰越是对“沈如斯”生深似海,她越是怕他发现了真相,会把她当妖怪一样地烧了;不然,扮作“沈如斯”在傅韶琰身边活一辈子,也够呛;如此,她情愿跟傅韶璋有个露水情缘。

    “你哭了?”傅韶璋皱着眉头问。

    如斯原本没哭,听傅韶璋这么问,眼睛一眨,当真掉下几滴晶莹的眼泪来。

    “……你哭,我也不会踩上你跟二哥设下的陷阱。”傅韶璋肯定地对自己说,望着如斯蝴蝶翅膀一样的肩胛骨,咬牙说,“你叫我做一件事,我就信,你没跟二哥串通,陷害我。”

    如斯听傅韶璋这样说,越发坚定了离傅韶琰远远的这个决心就连傅韶璋那么个烂漫性子的人,一旦牵扯上了傅韶琰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是她呢于是赶紧地点点头就算没了清白之身,也要离着宫廷远远的。

    傅韶璋拔下头上的簪子,望着簪子上小巧的一个龙头,怔忡中,就将那金灿灿的龙头递到蜡烛上去烧。

    “……殿下想在我脸上烙个印子?”如斯想起傅韶璋憎恨“沈如斯”这面孔,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来,须臾,喃喃道:“留个印子,能离着你们傅家人远远的,也算是有所失必有所得。”

    傅韶璋不理她,烧过了龙头后,坐在床边,望着发红的龙头,一手揽住如斯肩膀,见她紧紧地闭着眼睛,眼睫不安地跳动着,问道:“你不怕出了事,连累你二姐姐名节?她可还没定亲呢。”

    “我怕连累她来不及出嫁,就香消玉损。”名节哪有性命要紧?

    “你确定?”

    “确定。”

    “这可是一辈子的印子,就算二哥走了,我走了,这印子也要跟你一辈子。你要是能换一张脸就好了。”抚摸着清晰的肩胛骨,傅韶璋按住如斯,就将发簪上的龙头摁在了那恍若蝶翅的肩胛骨上。

    如斯只觉后背上一烫,无边无际的痛楚涌了上来,两只手抓住傅韶璋的肩膀,用力地向他脖颈上咬去,含含糊糊地说:“就算……我不确定,你选了住在这飞檐小楼里,也是一定要帮我的,对吧?”总是活过一辈子的人,虽这辈子从一开始,就被笼罩在“沈如斯”留下的迷雾里,但傅韶璋为什么住在飞檐小楼,这点事,她终究是知道的。

    “是。”傅韶璋咬牙切齿地说,拿开簪子,望见那被龙头烫得流出鲜血的雪白肌肤的,将簪子扔在书桌上,推开如斯,望见她菱唇上沾着一点嫣红,向脖子上摸了一把,“这印子是我的,二哥一瞧见,就明白出了什么事,他再不会要你了……这么着,我也不怕你忠心耿耿,帮他算计我。”

    如斯反手向后背上一抹,摸到黏热的血,扯了中衣要穿上。

    “穿我的吧,免得染了血,回去不好交代。”傅韶璋脱了身上衣裳递给如斯。

    如斯正要去翻傅韶璋的包袱里找衣裳,见他递了自己身上的来,便穿上了,见傅韶璋大爷一样地靠着枕头躺着,便蜷缩着腿坐在床里边,两只手攥着拳头给傅韶璋捶腿,“瞧着殿下是在花楼里没玩尽兴,我给殿下唱个小曲吧左右这会子关了院门,我也回不去了。”

    “唱个《西厢记》吧,应景。”

    “这可不是西厢。”如斯笑了。

    傅韶璋穿着外衣,敞开尚且稚嫩的胸膛,枕着手臂,望着披着他的衣裳,越发纤秀的如斯,郑重其事地说:“你可知道张生跟崔莺莺最后怎么了?是你用美色祸害我,我离了泰安,离了你,你可怪不得我始乱终弃。”

    “知道。”如斯灿烂地一笑,见傅韶璋也默认了他们是露水情缘,长出了一口气。

    “你可占便宜了,去了花楼,一大堆姑娘围着我转呢。”傅韶璋翘着腿,安抚如斯说:“放心,我在泰安一日,就会对你好一日绝不会叫你为了二哥的事为难。”伸手摸向如斯的脚,隔着一层罗袜,尚且感受得到那罗袜下金莲的细滑,“……你当真不会怪我始乱终弃?”只凭着如斯那张脸,他就不能将她带回宫去。

    “不会,稀里糊涂的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才会埋怨。民女心里清楚明白殿下帮我我感激殿下,有借有还,所以不会。”如斯动弹了一下,肩甲骨上疼得厉害,略回忆一番,因不喜欢《西厢记》一时没起曲调来。

    “躺下,我给你唱。”傅韶璋等了等,看出她是不大会,拍了拍枕头,略整了被褥。

    “殿下确定?”如斯蹙眉,见傅韶璋兴冲冲的,急着唱给她听,就指着桌上放着的小炕桌,“殿下将那桌子拿来,咱们吃点心喝茶也便宜。”见傅韶璋下了床,就趴在枕头上,撩起她穿着十分宽大的中衣,望见血水将中衣浸湿了,笑道:“听说,女人的血是阴的,沾在男人衣裳上,会叫男人倒霉。”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傅韶璋搬来炕桌放在床尾,坐在床边,见如斯神态慵懒眸光潋滟,模样十分享受,似乎不以为他们一下子就亲近起来有什么奇怪的;拿了一枚罩在瓷盘里的点心塞在她那如今不会动弹的嘴里,便盘腿坐在床里,唱道:“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如斯莹润的指甲轻轻地敲打在床头,一下一下地合着拍着,吃过了点心,觉得嘴巴干,伸手向炕桌上探去,却见傅韶璋先端了茶盅,揭开一点盖子将茶水送到她手边。

    如斯恍惚间,觉得这辈子跟上辈子最后的岁月,竟然没什么两样除了这戏子不用她花银子,听傅韶璋唱,便安然地趴在枕头上听,不知不觉间昏昏欲睡,迷蒙间听见似有若无的卖花声,睁开眼睛,望见傅韶璋心虚地侧着对着她躺着,望了一眼窗外,瞧天已经蒙蒙亮了,笑道:“殿下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忽然一咬嘴唇,轻笑道:“没了那些无聊的事,咱们还去园子里。”动弹一下,低头才看见她的中衣已经换了过来,且外头的衣裳也穿好了,明白傅韶璋心虚什么了。

    傅韶璋摁住如斯的脖颈,望向她的眼睛,“咱们只是及时行乐?”

    “只是及时行乐。”如斯松开傅韶璋的手,快步地向楼下走。

    小李子一脸笑容地站在楼下,望见如斯匆匆地走了,忙走上楼梯,望见出床上一点血迹,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从今儿个起,殿下就是男人了。”

    “闭嘴,不是那么回事。”傅韶璋动了动麻木的手臂,“去行宫,给四姑娘讨鞋子……另外,外头卖的什么花?买来,送给沈家所有的夫人小姐。”

    “是。”

    噼啪一声,天将亮了,最后一只白蚂蚁扑到了火苗上。

    “蠢货”傅韶璋也不知道在骂谁,“再弄了风筝来,等天晴了,就叫沈家的少爷小姐一起放风筝去。”说罢,迈步下了楼梯,伸展着臂膀,摸了一下脖颈上的咬痕,盘算着天大亮了,就赶在傅韶琰出宫前,去太后跟前告傅韶琰一状,逼着傅韶琰离不开行宫。想着,离了飞檐小楼,顺着巷子向前走,路过沈家二房院子,望见院门开着,院子里却静谧无声,料到如斯顺利地回去了,便昂首阔步踏上回行宫的路。

    抱厦前,如斯瞧过了地上青翠欲滴的薄荷,这才转身向屋里去。

    “小姐昨晚上……”绿舒迟疑着问。

    如斯羞涩地一笑,“昨儿个四殿下去花楼,据说主上听了,龙颜震怒呢。”

    绿舒因如斯话来的“据说”,疑心她去见了傅韶琰,忙问:“殿下可曾提起我……”

    “殿下不肯改了主意,殿下说,你跟了四殿下,他一定会在背地里帮着你。”如斯扯了扯衣襟,跨过门槛后,不许绿舒等人跟着,自己在里间对着一面铜镜照了照肩胛骨,看不见背上多了什么,忙换了衣裳,望见抹胸上也有一两滴血,唯恐太谨小慎微,反倒露出破绽,就丢了抹胸不管,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照了照脸颊,望见脸颊上略有一点绯红,眉眼也煞是神采奕奕,心里反倒吓了一跳。

    “小姐,四殿下买了芙蓉花送给夫人小姐们。”绿舒捧着一朵粉红盛开的芙蓉花过来。

    “人人都有?”如斯问,见绿舒点头,便拿了那花簪在发髻上,对着镜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望见脚上的一双大红绣花鞋微微皱了下眉头。

    绿舒又不大情愿地从外面走回来,捧着一双茜成粉色的羊皮靴子送到如斯面前,“那四殿下真是多事,偏又送了这个来。”

    外面风吹过,恰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给我换上吧,他们天家子弟,总有一股子傲气,越是不穿他们送的,不对他们感恩戴德,,他们越是紧追不放。”如斯脱下绣花鞋,换上那连夜赶制出来的靴子,心里赞叹着天家的富贵,眼角瞥向去翻她抹胸的绿舒,望见绿舒什么都没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外面细雨纷纷,就不急着去给沈老夫人请安,只在屋子里做针线,等着甄家表哥来了,甄氏打发她去见。谁知一直到黄昏时分,还不见人来叫她,就自己撑了油纸伞,不叫绿舒几个跟着,自己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走到庭院里,就见沈著肿着眼睛悻悻地走了过来。

    “哥哥。”

    “嗯。”沈著唔了一声,“走吧,去问问甄家兄弟为什么还没来?”一脚踩在水汪里,连声喊着倒霉,酒醒了就后悔说:“昨儿个不该喝那么多酒,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没瞧见,就……哎”

    “哥哥一准是瞧着不用自己出银子,所以就……”如斯望见沈幕也鼻青脸肿地过来,就住了口,握着雨伞,轻巧地跨过水汪。

    沈幕低头望见如斯的靴子,笑道:“也是四殿下送的?”

    沈著一凛,忙去看,果然望见尖尖的一角,瞧见了,眉头就皱了起来。

    如斯正想着措辞,沈著就勾搭着沈著的肩膀,笑道:“四殿下当真客气,一大早的,就给二妹妹三妹妹送了芙蓉花送了宫绸宫缎。”

    “……你也有宫绸宫缎?”沈著忙问如斯。

    “没有。”如斯赶紧地摇头。

    沈著听如斯只有靴子,如是如初还有宫绸宫缎,哪边都没多得东西,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叮嘱如斯,“等表哥来,你什么都别说,免得舅妈又把你刻薄的名往外传扬。”

    “是。”如斯倒不怕甄家表哥,就怕傅韶璋拦不住傅韶琰,心里惴惴不安的,半路上遇见如是如初,瞧见如初已经是如释重负的恬静模样;如是反倒忧心忡忡,仔细查看,如是似乎精心装扮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儿个是她相亲,难道沈知言沈著有眼无珠,不知道甄家表哥竟然是个值得抢一抢的人物?

    如初握着如斯的手,带笑不笑地扫了一眼如是,暗暗地向沈家大房一指,再向飞檐小楼一指。

    “什么意思?”如斯怔了一下。

    如是埋怨地回头瞪了如初一眼。

    如初缩了缩头,随后因如今自己的事定下来了,隔岸观火地望着如是,在如斯耳边说:“一大早的,四殿下就挨个地送花。母亲说,你怕是要定给甄家了,这么着,四殿下的花,怕是送给二姐姐的。”手在如斯后背上一拍。

    如斯登时倒抽了一口气。

    “四妹妹怎么了?”沈著沈幕如是如初纳闷地望向如斯。

    “没事。”如斯敷衍了一句,生怕如初再碰到她伤口,就离着如初远了一些。

    如是对如初嗔道:“有功夫绣嫁妆去,何苦来挖苦我?我又没碍着你什么。”啐了如初一口,便只管低头走自己的路。

    如初如今是“无事一身轻”,拉着如斯的臂膀,嘀咕说:“那甄家兄弟是个什么模样,我倒是给忘了。据我说,亲上加亲也好,只要……”那一位不插手才好。

    如斯扶正如初头上的芙蓉花,笑道:“三姐姐别替我操心了,万一,跟甄家的事也不成,回头再想这话岂不尴尬?”

    “是是。也不知道今儿个怎么了,谁都不爱听我说话。”如初撅了噘嘴,看了一眼如斯,再看一眼如是,心叹她们两个长得好的,就去跟皇家人纠缠去吧,她只管做她的土财主。

    兄弟姊妹几个走到了沈老夫人院子里,站在帘子外,恰听见里头沈老夫人跟沈知行沈知言沈知容商议沈知容的亲事,面面相觑了一回,反倒不好进去。

    恰小李子带着一堆颜色鲜艳的风筝走来,兄弟姊妹几个站在廊下,便分看着风筝玩笑起来。

    “这下雨天的,怎么想起来弄了风筝来?”如初快人快语,先问小李子。

    小李子微笑着,先挤兑如斯,“四小姐还等着甄家少爷?快别等了,甄家少爷半路上拐进一家花楼里痛快去了。”

    “你怎么知道?”沈著蹙眉。

    小李子笑道:“我们殿下嘴里正念叨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就望见甄家少爷被几个相好的拉进花楼去了。”

    “岂有此理”沈著啐了一声,心里大喜,连连地给如斯递眼色,“这么着,咱们家不答应舅妈,舅妈也没话说了。”

    如斯瞧傅韶璋不但将傅韶琰收拾了,就连甄家表哥也一并收拾了,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四小姐失望了?别怕,甄家少爷不来,是他没眼光。”小李子笑嘻嘻地说。

    如斯啐了一声。

    小李子笑道:“原来四姑娘没失望?那四姑娘看不上表少爷,又看上了谁?”

    如斯纳闷这小李子一直挤兑她做什么?忽然想起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心思一转,跺脚道:“你这公公嘴太坏了”拿起放在廊下的油纸伞,便向雨幕中走去。

    “四妹妹。”如是紧跟着撑伞过来,安慰如斯道:“妹妹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想静一静,二姐姐先陪着三姐姐回去吧。”如斯紧紧地攥着伞,瞧见如是脸上松动了,忙握着伞向后头巷子走,顺着悠长的巷子走到尽头,望见家里才来的两个媳妇贴着墙角站着给她问好,敷衍着应了,依旧撑着伞进去,低着头先进了一处亭子,望见亭子外有两棵干瘦的牡丹,想着这亭子以前该是被叫做牡丹亭的,向雨中翘望了一回,瞧见一带翠柳依依,便撑着伞向翠柳走去,望见傅韶璋在柳树下站着,忙笑着走过去:“你用了什么法子,将两个人都解决了?”望见傅韶璋转过身来时,脸上有五个巴掌印,一时怔住,“谁打的?”

    傅韶璋背着手,笑道:“你猜,猜中了,我便告诉你我这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

    “二殿下?”如斯疑心傅韶璋打了傅韶琰,傅韶琰才不能过来。

    “不对。”

    “太后?”如斯疑心太后余怒未消,还气傅韶璋不该笑的时候笑了。

    “不对。”

    “皇后?”如斯疑心傅韶璋得罪了傅韶琰后,皇后唯恐自己跟傅韶琰的同盟瓦解了,所以打了他。

    “也不对。看来,我是不能告诉你,我这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了。”傅韶璋对脸上的巴掌印浑不在意,只得意地拍着手上的油纸包。

    “皇上打了你?”如斯猛然睁大眼睛。

    傅韶璋浑不在意说:“我跟太后说,瞧见二哥曾鬼鬼祟祟地跟踪过韶琏,太后正缺逼着父皇处置二哥的实证呢连天下雨,行宫莲塘的水不知道哪一天才会放干,那治死了韶琏的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捞起来。太后听了我的话很得意,叫人看着,将二哥软禁在行宫里;父皇气我无端端的去搅混水,打了我一巴掌,叫我滚到这边来。”

    如斯将手伸出油纸伞,摸了摸傅韶璋的脸颊,“这纸包里,是胭脂鹅脯?”

    “你闻到味道了?”

    “不,”如斯摸着傅韶璋脸上的巴掌印,“我把这几个月的事忘了,也不喜欢吃胭脂鹅脯了。”

    “那你如今喜欢什么?”傅韶璋怏怏地侧脸磨蹭如斯的手。

    “我不大喜欢吃肉,倒是喜欢一道苦苦的凉拌蒲公英。”

    傅韶璋笑道:“你这喜好,倒是像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只是你本就瘦削,又不爱吃肉,一直瘦巴巴的,可怎么好?”他素来迟钝,话出了口,竟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禁忌,他如今可以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但类似“一直”这样意味着未来的话,不该提起。

    “可见我骨子里还是金贵的,去亭子里?”如斯放下自己的伞,钻进傅韶璋的伞下。

    “不,有一处长荒了的木香,咱们去那边放心,我翻墙进来的,没人知道我在你们家园子里,叫我瞧瞧你肩膀上的伤。”傅韶璋撑着伞,手小心地落在如斯肩胛骨上,顺着这一带翠绿,一直向前走,不住转了多少圈子,最后转进了雪白一片的木香花棚下,葳蕤垂下的木香将棚子口挡住,若非存心来这,绝对料不到堆成山丘的木香花下,竟然铺了坐垫,摆了个红泥小火炉。

    如斯在火炉边坐下,拿着扇子轻轻地扇,“你带这些东西进来,花园里的锦衣卫没问?”

    “他们哪有胆子问?”傅韶璋坐在如斯身边,冰凉的手指落在如斯肩膀上,见她瑟缩了一下,便将手放在火炉边烤了烤,随后放在她肩膀上,将她身上的水绿纱衣脱下,望见那一点龙头红肿着,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摩挲了一下,又将她的衣裳拉上,闻着木香花的气息,听着她的呼吸,喃喃道:“为什么瞧见了你,我就脑门发烫,手脚都轻了?”

    “因为你年轻,等你大了,不但有三妻四妾,还有三宫六院了,你就不这样了。”少年情怀总是诗,万幸她知道他也明白,这情怀来去匆匆,靠不住。如斯解开油纸包,望见那一包胭脂鹅脯,就捏了一块递到傅韶璋嘴里,舔去手指上的油腻,就去摘垂下来的木香花。

    傅韶璋深以为然,歪着身子坐着,“就譬如我这样的俊朗少年,总有一天会变成双眼浑浊的大汉。”

    “正是。”清理掉了头上的木香花,棚子又宽敞了一些,如斯坐在下面,舒坦了不少,瞅着傅韶璋头上的癞痢,笑道:“我给你梳头发,在里面编上一层,将这癞痢挡住。”

    傅韶璋背靠着如斯,透过木香花枝蔓望向外面的天地,待发髻被揭开,头发垂下来后,就问:“有没有可能,我将来大了,再也遇不上叫我脑门发烫,手脚都轻了的女人?”

    “也有可能。”如斯握着曾经握住过的发丝,咬住那在她肩膀上留下印记的金簪子,双手灵活地编着发辫。

    “我会后悔吗?”傅韶璋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如斯,不看她,竟觉得她是个风韵正浓的女人,不是个青涩的小丫头,转过身去,自嘲地笑道:“你比我还小,又懂个什么?”

    “后悔大抵是会后悔,不过,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后,偶尔夜阑人静的时候后悔一下惆怅一番,对你们天家子弟来说,也别有一番情致,不是吗?”如斯拿着发辫遮挡住了傅韶璋头上的癞痢,替他将簪子簪上,望见傅韶璋躺在她怀中不住地眨着眼睛想她这话,心叹几日前,抓着周成周先质问沈著沈幕的无忧无虑少年哪里去了?

    “哎”隔着木香棚,有人叹息了一声。

    “谁?”傅韶璋示意如斯等着,拨开木香枝条钻了出去,望见棚子外没有人,细雨落在脸颊上,呼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转身对着棚子里说:“书里头说得对,第一个女人要紧的很,好的女人,能引人向善的;坏的女人却……我原本未必会成为双眼浑浊惹人生厌的大汉,遇上你,只怕当真要成了我都瞧不起的双眼浑浊大汉了。”

    如斯两只手放在火炉边,隔着木香枝条,笑道:“我一直想做个坏女人,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你还得意?你得意是因为你把我玩弄得患得患失,自己却什么都没少。”傅韶璋在外头扯了一下枝条,棚子里簌簌落下一层的雪白花瓣。

    “只怕咱们两个今天见过了,以后再不能见了。”如斯抖落身边的花瓣。

    “为什么?”傅韶璋依旧站在棚子外,“你想过河拆桥?利用完了我就一脚踹了我?”

    如斯烤热了手,握着炉子上的茶壶,分了两碗茶出来,“因为,你要的不是露水情缘。”

    “谁说的?等我离了泰安,我就再也不回来。”傅韶璋丢下一句狠话,终究按捺不住地钻了进来,接过如斯递给他的茶水,咕哝出一句:“我为什么要跟你吵这些没要紧的话?”

    “因为咱们之间,缺少柴米油盐酱醋茶。”如斯托着脸颊,郑重其事地望着傅韶璋。

    “你是说,人间烟火气?这可难办了,我要什么没有?哪会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跟你生气?”傅韶璋蹙眉,如斯凑到傅韶璋跟前,“不愧是殿下,一语中的。不知道外国人来进宫的时候,有没有献上一种洒在身上喷香的水?”

    “西洋香水,你要这个?拢共只进贡了一瓶,是父皇御用的。”傅韶璋想着早知道就向天元帝讨了那香水。

    如斯笑道:“咱们齐心合力地倒腾那香水吧若能弄出香水来,就取名为……”

    “露水。”傅韶璋想着他跟如斯之间,不能留下一本《西厢记》传世,既然她喜欢那香水,那就干脆取名为露水得了,以祭奠他们这场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情缘。

    “太俗。”

    “就叫花露水,这总不俗了吧?”傅韶璋低头,嗅着那一朵花瓣层叠的芙蓉花,不敢去想万一皇后知道了他们的事会怎样,就不干脆不去想,反正,赶在皇后发现前结束就得了。

    “一定要叫花露水?”如斯皱了皱鼻子,心里冒出一连串的外国名字。

    “我喜欢得很。”傅韶璋越品,越觉得花露水三个字很有余韵,靠着如斯,端了一碗茶水递到她嘴边,见她懒怠动手只张嘴接了,笑道:“你真奇怪,我伺候人家,人家都诚惶诚恐,只有你,倒像是我本该伺候你一样。”

    如斯靠着傅韶璋,转头笑道:“我瞧你伺候我也伺候得怪顺手的。”远远地听见绿舒的叫声,忙蹲在木香花枝条边向外看,见绿舒离着这足有一二百步远,抓了自己的伞在手边就出去了。

    傅韶璋望见她抓了伞出去,兜着圈子遇上一个丫鬟,便随着那丫鬟去了,叹了一声,拿着茶水浇熄了小火炉,等如斯主仆走远了,才钻出木香花棚,虽雨还下了,抓着伞,也不撑,就向这园子的院墙走,谁知走到一蓬蔷薇花下头,恰望见尹太监站在花底下避雨,想起那一声叹息,晃荡过去问:“公公怎么在这边?”

    “哎”尹太监叹了一声。

    傅韶璋确定就是尹太监站在木香花棚下叹气,背着手,恐吓说:“公公知道就算了,千万别告诉父皇母后。”还有傅韶琰。

    尹太监笑了,“当然不能告诉了,情场如战场,殿下被人家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这样丢皇家颜面的事,怎么能给皇上皇后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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