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涛如老僧入定,估计正在运调内息,心神内收,外界动静怕是感应不到,这种情况他自己也经历过。便以手支颐看着雪涛喃喃道:“雪涛姐姐真的很好看呢,芙蓉如面柳如眉,天生丽质难自弃,雪山桃花无觅处,原来转入此处来。只是姐姐比桃花好看多啦!”
辛尾胃里翻江倒海,却不想半途而废:“姐姐的眼睫生得是极好的,娇似菱荷萦波,姐姐的鼻息声也是好的,动听如管弦吟秋,姐姐的唇也生得极好,青嫩如碧篱绕舍,姐姐要是睁开眼,想必我的魂儿也定被摄了去。”
雪涛似若未闻。
听人说,只要第一句马屁之言能说出口,后来说再多也会感觉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辛尾深切地体悟着此道:“姐姐头发这么柔顺,挽发髻确不好看,但这么散披着,就好像嫁了人的少妇似的,多了份慵懒,少了份清俏。姐姐应在两耳后绾个发结,用红绸带束扎,才显得活泼不失妩媚,这样以后出门下山行走江湖,回头率一定百分百。”
雪涛还是在修炼状态,辛尾低声幽幽,似是自言自语:“只是这里没有墨镜,不然就锦上添花了。”
辛尾说着说着,忽想到自己这是何苦来哉,当起了油嘴滑舌的小白脸。妄图想用言语打动人,何其愚蠢。便住了言语,挪至窗边,望着外边的一角寂寂雪景,怀念起自己在那个偏僻的牛角村牧牛砍樵的日子来。思绪安宁喜乐。
原来享受生命里最美的事,并不需狂追穷取,只往静处一想便得。
许久,许久,天已浓夜。窗外屋里俱已变黑,偶尔从炼丹炉下串起一颗火星才能映出雪涛和辛尾两张端凝的脸,一张冷淡,一张和悦。
这般经历很是奇异。
明明年轻气盛可以发生很多浪漫故事的两人,他们的距离并不远,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们的手脚,却各自默默盘坐,寂然无声,如同屋外的雪山,亘古存留。
及至天又渐亮,辛尾脑海里一片空明,自昨天开始就有一种似悟非悟的感觉,挠得他直想去抓,可偏偏让他抓不着,那种感觉就如含下一口蜜糖,却怎么也吮不出其中的浓甜来一般,咽下去不甘,不咽下又似有味。
正待要睁眼放弃的时候,忽听得脑海里雪涛声音悠悠吟念:“天道可敬,为行亦贱。旦暮察之,渺然无稽。枉其不存,庶几是得。拘虚笃时,圣人见囿。止穷常故,在所随处。千里为远,万仞非浅。目阖宇闭,意发神明。隙空灌海,灭火以薪,彼闻道百,我闻道一。从死觅活。由动趋静。内外贵贱,随物赋形。精元守虚,返凝成实。北海歇足,岂能自苦。九霄存身。莫不强求。克敌伤我,痴人何多?我亦痴人,道成无心。”
辛尾躁动的心神悠然而宁。
灵台由空明转至混沌,又自混沌开辟出个小小天地来。辛尾一缕元神徘徊其中,对这片小小天地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偏偏无可凭证。
“这是哪?”辛尾茫然而问。
“识海玄界。”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道:“没想到你机缘这么好,竟能顿悟成道。”
“雪涛姐姐!”辛尾扭头,顿时看到雪涛一袭雪衫立于虚无处,头上的散发已被红色的丝带绾扎起一束,正如辛尾建议的那般。
“出去说罢,免得师父察觉!”雪涛微颔。
“怎么出去?”辛尾问。
“神思归寂,心念勿起。”雪涛说罢身体便诡异消失。
辛尾闭目散神,物我两忘,顷刻被人摇醒。见到房间里的药罐炉鼎,方才有重归现实的感觉。
这种诡异的经历,让辛尾心跳不已,不禁喃喃道:“难道找到了修仙法?”
摇醒他的雪涛正用看珍宝一样的眼光看着他:“雪狐公子,你的名字叫雪狐么?”
天山那老头貌似对琴师谷有偏见,辛尾自然不敢说真名,因为那个名字在俊秀榜上加了个琴师谷前缀的。见雪涛相问,只得点点头。
雪涛道:“你确实机缘匪浅,那心意诀普通人几十载都未能练成,你竟一语参悟,开出了识海玄界。”
没等辛尾问话,雪涛脸色微红,又期翼道:“你愿意留在天山么?”
辛尾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也不知什么玄界,但是要他留在天山,似不可能,他还想去外边的花花世界玩玩呢!但是妈妈说拒绝人要委婉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个双修伴侣。”雪涛说完脸上变得艳若朝霞。
辛尾愕然,喃喃地道:“双修伴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互为鼎炉么?”
雪涛忙顿足急道:“不是,不是,只是在修炼识海时相互提携的伙伴而已。”又忙解释道:“这识海玄界,相传是通往玄界的门户,修炼到足够强大,便能破除那层鸿蒙界域,到达有天地灵力的玄界。可现在我们两个开辟出的识海空间才丈许大小,心意诀第二层都没发修炼。”
辛尾震撼了一把,不过又一想,这玄界不知道是不是梦里世界,虚无缥缈的,先前之事,怕是什么意识共振,再说当神仙也未必好,薛长桑还说过什么‘生亦何幸,老亦何怨’呢,他现在只想离开这清冷的天山,便道:“雪涛姐姐,是不是成了双修伴侣,就和夫妻差不多了?姐姐又不喜欢我,你还是找个喜欢的人好。我这么随便一听便学来了识海玄界,想必是不难的。”
雪涛听了脸色更红,她本是淡然的性子,如今表现得这么主动热切想留住一个人,二十年来,还从未有过。何况以她的容貌,更想不到有男人会拒绝。只是她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这识海玄界,万人中也怕只有一人能悟出,更何况修道者少,要找拥有识海玄界的,几十年也难得遇到一个,天山派也只有两人有此机缘,一是岑南溪,一个便是我。连师父都参悟不出这心意诀。岑南溪是我师叔,可他并不属于天山派,何况也不可能和他......”
雪涛有点着急,眼泪都流下来了。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何况是雪涛那般梨花带雨的姿容,辛尾顿时慌了,忙道:“雪涛姐姐你别哭,要双修就双修,好好说就是,我又不是不答应。”
“真的?”雪涛转伤为喜:“我给你取心意诀口诀第二卷。”
辛尾忽然好生后悔。
木然接过一块玉简,塞进怀里,脑子里却在想两全其美的脱身之计。
“拿着玉简进入识海玄界,第二层口诀自然出现在你记忆里。”雪涛忽然态度变得十分温柔,一脸欣喜之色,拉了辛尾坐在床沿,替辛尾掸衣扶领,顺发理鬓。把辛尾当成了情人来对待。
“咦,天亮了。不过这天山派好冷清啊!”辛尾不知所措,故作惊讶,趁机整理思绪。
雪涛道:“这里是丹墀殿,我们天山派以前处理大事的地方,现在改成了炼丹之所,除了我之外,还住了二十五个女丹童,忉利师兄则在山腰管着二十五个男丹童,其他的师兄妹都在清阳宫。”
辛尾想问四师姐岚屏的事,但还是忍住了。肚子忽有点叽叽咕咕的,薛长桑那辟谷丹吃多了也失效。
雪涛露齿一笑,说了声“跟我来”,纤腰一扭拉了辛尾出了门,七拐八拐进了一间临崖的小厨亭。
厨亭虽小,五脏俱全,大灶小灶,碗碟箸勺,收拾得十分干净,雪涛从亭外往里搬柴薪,边道:“这个厨亭只我一个人用,以后就是咱俩的啦!”
辛尾见雪涛一脸小媳妇幸福表情,实在有些不忍以后离开。看多了电视上那些悲欢离合,他自己的心壳子已经修炼到铁一般了,即使现在弃如,薛长桑,双双这些他认为至亲的人都不理他,他也大抵失落一回就作罢。可是若要让她们因为他而伤心,他就会无法解脱了。
人生若不苦短,他倒是可以把感情分别赠与需要他感情的人。
可是人生偏短。
而他的心虽有铁壳防护,依然是血肉凝成。无情的事做不出来,那只有在情未萌芽时转身。
“雪涛姐姐。”
辛尾刚一作出为难的表情,便看到雪涛眼里烟萦雾绕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指着厨柜上的一袋粟子:“这里只有小米粥吗?”
“嗯,修道需要清心寡欲。”
雪涛蹲坐矮凳上,低头生火,火镰‘哗’一下刮上火石,几点火星便溅上引火纸,‘蓬’的一声,烧了起来。雪涛和着火起,展颜一笑:“愣着干嘛,加水洗锅。”
辛尾皱眉:“水缸里只有雪,是不是可以放雪来?”在前世,那雪被污染得和毒药差不多,他颇有点十年井绳的余悸。
“嗯,放吧。”
雪涛生火极是熟练,烟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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