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阳光都躲藏在云层后面不露头，加上冷气流北上，气温变得出奇的低。
沈洁住的是那种老式的房子，取暖设备仍旧保留着原来的老式暖气片，再加上西面临着过路，窗口又被那两颗高树把光线挡的严严实实的，除了中午那会儿，其他时间，几乎光线暗淡，温度冷冽。
晚上的时候，沈洁在厨房准备晚饭。聪聪伏在小桌子上写作业。
组里这段时间又进了两个新人。原本，晚上是该到她值班的，可是，那个叫蔡琰的，自告奋勇留下替她。年轻人，新参加工作，总是有一股子冲劲，对工作充满了热诚。这样的情形，沈洁也有过。那会儿刚参加工作，她也是满身的抱负，对工作认真极了，不论什么时间，就是嘴里含着饭呢，接到电话，她也会立刻放下筷子。如今呢她老了么
最近这两天，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呢总喜欢无端端的拿起镜子端详起自己来，是了，自己真的不年轻了，女人最好的青春岁月都过去了。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对即将逝去的青春有种无力和惶恐的感觉。
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她心里被根细丝划过，心脏遽然狂跳起来，奔到窗口往楼下张望。一对年轻男女的说笑声随着车门开关的声音传到楼上来。她提起来的心又重重的沉到了谷底。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经过敏了她重新折回水盆前，心不在焉地摘着菜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吃完晚饭，收拾好，帮着聪聪检查完作业，看看时间又是九点多了。洗完澡，收拾完，她准备睡觉了。手机这会儿却响起来。电话是魏军打过来的。她抑制住心跳，平稳着声调，“什么事”
他直截了当就两个字，“开门。”她呼吸跳上来，奔到门口，打开门，看见他靠着门框，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动作真快，是不是想我了”
这一栋楼是三户人家，平时虽不熟悉，但是，碰上也会打过招呼，他的声音这么大，估计整栋楼都听到了。她将他一把扯进门来，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你来干嘛”
“晚”魏军一挑眉，“很晚么”他看看手机，咧开嘴，笑嘻嘻的，“我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你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我的夜生活已经结束了。”沈洁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这股子气，看着他神采飞扬，嬉皮笑脸的劲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转身往回走，声音冷冰冰的，“我今天很累，明天要早起呢，你走吧”
魏军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脸色，仍旧笑嘻嘻的，“怎么了今天情绪不佳啊”
“没什么。”沈洁说，声音里都带着情绪。她去收拾遥控器，将聪聪看完的书拢起来放到茶几下层，再去整理被褥，拍着枕头，就是没看他。
魏军紧跟在她后面，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怎么了生气了我没惹你吧怪我好几天没找你”
沈洁不理他，从床头走到床尾，他跟得近，沈洁忽的停住转身过来就差点与他撞上。她面对着他，板着脸孔，“我没要求你来我这，大家都是成年男女，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识时务，从没有对你有过任何奢望和要求，可是，我现在受不了了，不想和你保持这种关系了，因为你打扰了我的生活，不止打扰了我的生活，你更是打扰了聪聪的生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不用和我打招呼，也不用顾忌邻居的看法，我呢我每天就得像个傻瓜一样等着你的临幸，我要随时察看电话以防漏接了你的电话，你来了，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你走了，我就特别失落，可是，我得表现的大方，因为我是成年人，我们是彼此各取所需，我们两不相欠，我得和你一样潇洒，我不能和杨珺一样，”她住了口，因为魏军正笑着看着她，那表情简直像是在看个孩子。
是的，自己怎么会这么幼稚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孩子气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显得自己毫无风度。她再咬咬牙，瞪着他，喉咙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万千柔肠，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这么没有骨气了呢你夜盼日盼不就是等着他来么何必说这些呢
“还有么”魏军笑着问。
沈洁瞪着他，忽然有些烦恼地转开头，“你别理我，是我的问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附身过去，想要去亲她。门口传来敲门声，时间似乎不早了呢他把头抬起来，冲着她挑挑眉梢，嬉皮笑脸地放低声音，“难道还有比我更晚的”
沈洁瞪他一眼，到门口去开门。是房东。
房东是一位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已经微微发福，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外套，宽松的体恤衫仍然掩盖不了那已经发福的肚子。看见沈洁开门，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眼睛眉毛都叠到了一起，“沈警官，真的没睡呢有朋友给我带点阳澄湖的大闸蟹，我就寻思着给你带过来几只让你尝尝，看你平时过日子节省，肯定舍不得花钱买这个。”
“那怎么好意思呢”沈洁说：“你还是拿回去留着自己吃吧孩子都睡了，晚上，我也习惯了不吃东西。”
“没事。”姓赵的说，眼睛瞟了瞟沈洁胸口的地方，看着沈洁一身粉色的睡衣裤，刚洗完的脸纷嫩白希，在灯下这么一看更加入眼。“吃这个不胖人，再说，沈警官这身材不用保养，够养人眼的了。”他说着话，不由分说的挤进门来，跟着那一箱大闸蟹，还拎着几瓶啤酒和小菜，从身后带上门，眼睛仍然热切地盯着沈洁，眼神有些暧昧，声音放的也更低了，“都洗澡了，这是要睡觉了么我就寻思，想找人喝两杯，沈洁，你不知道，我一看你”他蓦然住了嘴巴，这才看见客厅里还有人，“啊，家里有客人啊”他讪讪地说，捏紧了手中东西，颇有不自在地盯着魏军，上下打量两眼。
“不是客人，是主人。”魏军说。走过去，歪头看看对方手里拎着的箱子和其余东西，“真正阳澄湖的，够真材实料啊”他转头去看沈洁，“怎么沈警官，赏不赏脸啊”
沈洁咳咳，看着姓赵的那一脸不自在，瞪了魏军一眼。“这是房东，赵赵哥。”
“哦，”魏军拉长了腔调，调高了眉，“原来是房东啊赵哥，幸会幸会。哎呦，除了大闸蟹，你连酒都带了，实在不好意思啊怎么着，那就喝两杯”
姓赵的杵在那儿，上下看着魏军，“你是”
魏军说：“这么大晚上的，能在沈警官房间里自由出入看着她衣衫不整出来进去的人你说能是谁”
赵房东表情尴尬的不得了，拎着那东西，是留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那，那什么”他想想还是把东西放到了茶几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这个就留给你们，我们，我们改天。”他打着哈哈，往门口那走，走到门口处，忽然停下来，换了脸色，用一点笑容没有，公事公办的腔调，“沈警官，我听邻居有人给我反应，说是你这经常夜半三更有人敲门，这里是老小区，街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喜欢刺激，可是，也得注意影响。我当初是看中沈警官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才把价格放的这么低的，要是这样，我下个季度可要按原来的价格收沈警官的租金了。”
沈洁赶紧过去，急忙解释，“赵哥，不是，你听我说”
“不用解释。”魏军打断了她的话。将那箱子和那兜东西直接拎过去给对方，简单干脆地说：“赵先生是么你不用涨房租了，这地方，我们不租了。”
姓赵的接过东西，表情难看了，很不客气地，“搬走那交了房租，我们可没有退的道理。”
“不用你退。”魏军说，去看沈洁，“招呼儿子，收拾东西，我们马上搬走，挑些临时用的，其他的没什么用的就别要了。”
沈洁抬眼去看他，“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夜里十点钟，这么晚了去哪找房子去而且即使想要搬家，也得明天吧”而且她从心里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这地方离三小近，下了楼拐过路口就是，这省去了她很多接送的时间。而且，房东没有说假话，对方真的是因为她的身份便宜了房租，她看过不知多少房子，对这地方的行情是了解的，再要找同等价格的房子，有这个条件的可没那么容易呢
“晚点起没关系，我给他请假。现在马上走，这地方我简直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沈洁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一脸戒备的房东，知道这个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了，她一言不发到卧室。聪聪稀里糊涂还在梦魇之中就被她叫起来，穿好了衣裤，一脸惺忪地带出了房门。
沈洁的东西也实在不多，随身的制服，几套换洗衣服，日用品，再加上聪聪的衣裤，学习用品，虽是不多，收拾起来，倒也是鼓鼓囊囊装了两大箱子。
环视周围，也没什么可以拿的。魏军伸手向沈洁要钥匙，沈洁从钥匙串上接下来递给他，加上房间里那把，一共两把钥匙。
魏军拿在手里，这回转身面对房东了，对方一脸难堪地站在那儿，“你清点一下，看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没什么问题，我们可要搬走了。”
赵房东被动地接过钥匙，这会儿也觉得不自在起来，这感觉好像是半夜三更把人赶走了一样，“你看，”他支支吾吾也难为情了，“这事，我也没强要你们马上搬啊”
“与你无关。”魏军说，“你这房子我多一分钟也住不下了。就这房子，夏天肯定热的要死，冬天冷的又要命，隔音又不好，隔壁打哈欠放屁都听的一清二楚，怎么是人住的地方”他招呼沈洁和聪聪，两个皮箱，一手一个拎着出去，剩下，还有一些零碎东西，沈洁用简易袋子装好，拿在手里。
赵房东呆若木鸡地站在门里那儿，魏军本来已经走了出去，这会儿回过头来，笑着说:“哥们，以后再碰上个女租客，别半夜三更的拎两瓶啤酒跑人家来，没准人家老公已经脱光了正在床上等着呢”又走两步，再回头，冲着房东那肚子努努嘴，“瞧你那肚子喝的，该减减了啊真的要干点什么不耽误事啊”
赵房东面红耳赤地打着哈哈，目送着这几人离开，又转身怔怔看看空无一人的房子，嘴里骂自己一句：“我这不是吃饱饭撑得么，这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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