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好了吗?”
后羿闻声望去,只见自落入这谷地之后就一直趴伏在那里的朱雀,此时已是站了起来,原本因受伤而耷拉在一旁的右翅,也不知是何原因已经收拢到了身后,而多日来始终黯淡无光的羽毛上却是有火光隐隐透出,细长的眼眸中萎靡之色一扫而空,又流露出几分初见时的傲然来。
“休……休息好了。”后羿下意识地答道。
“休息好了就准备一下吧!”朱雀低声说道,只不过语气中仍是没有太多的情绪。
后羿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问道:“准备?准备什么?”
朱雀偏头瞥了少年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出去了!难不成你还真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后羿抬头呆呆地看了朱雀数息时间,直到发现妖兽眼底尽是严肃认真的神情,才终于确定它没有与自己开玩笑的意思,于是便一下子从地面上跳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过于激动的原因,还是真气暴涨之后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道,后羿竟险些一头撞到了朱雀的身体上,等好不容易才稳下身形,也顾不上说些虚头巴脑的客气话,便急声问道:“你是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朱雀偏头看了眼后羿,淡淡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后羿伸手挠了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没有!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当初不是说这里出不去嘛!”
“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当时的情况与现在不同,我不可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类,去付出一些连我自己都难以承受的代价。”朱雀说完停顿数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下后羿怀中抱着的那个还未出生的小家伙,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嘛,既然你已经与我的孩子结成了血契,那么我就有必要帮你一把。”
朱雀说罢,转头看向谷底中央的那根火红石柱,眼波之中荡漾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
“如果我估计不错,这根石柱应该就是当初那只凤凰涅槃时留下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感觉里面有一道隐晦的气息,只是它存在的时间太久,已经沉寂下来了而不易察觉……待会儿我会燃烧自身血脉去引动这道气息,我想到时候这里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也说不定,而你要做的就是呆在石柱旁边,若是真的出现了什么能够离开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了!”
朱雀严肃地说道,身上的火光又绚丽了几分,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等一下!”后羿急声叫道,虽然他不知道血脉燃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大致明白那绝不是什么可以随便闹着玩儿的事情,又出言劝道:“你都还不能确定,干嘛就这么冲动?能不能等搞清楚了再说?”
朱雀闻言,身上气势稍缓,偏头看了看一旁焦急的少年,仍是摇头道:“等不了了,我现在所剩的时日不多,修为一天不如一天,再等下去……到时想拼命都没有机会了!”
也不给后羿任何说话的机会,朱雀又接着说道:“所以不管现在能不能确定,我也只能赌了。”
话音刚一落下,便看到一团赤红的火焰,倏地一下就从朱雀体内窜了出来,并且迅速弥漫全身,熊熊的烈火瞬间就使朱雀变成一只火鸟,阵阵火浪汹涌而出,将身在近前的后羿都生生推开了四五丈的距离。
虽然全身都在燃烧,但朱雀眼中却看不到半点痛苦之色,反而隐隐有几分傲然之意。它将头高高地扬起,双翅展开,脖颈处与右翅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转眼间便不见任何痕迹。
后羿看到朱雀此时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将手臂紧了紧,而一直躺在臂弯处的那枚朱雀蛋,此时仿佛也感觉到自己母亲身上将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竟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朱雀心有所感,转头望向后羿所在的地方,双眸之中尽是浓浓的溺爱之情与深深的不舍之意,当看到朱雀蛋像是要挣脱后羿的怀抱,直奔它而来的时候,朱雀不禁心中一悲,眼角处似有泪水滑落,只是还未滴下,便被炽烈的高温瞬间蒸发不见。
尽管心中不舍,但朱雀仍是没有半分迟疑,反而眼底的坚定之色变得越发浓郁,只听到它长鸣一声,身上的火焰便骤然爆发,顿时化作一团璨烂的红炎,朝着火红石柱就呼啸而去。
朱雀所化的红炎速度奇快,只是转眼间便掠过几十丈的距离,来到了火红石柱的正前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便狠狠地撞在了石柱如晶石一般坚硬无比的表面上。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猛烈的撞击,居然会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火光四射的场面,火焰中身体变得有些虚幻的朱雀,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如一滴水落到平静的湖面一般,竟直接融入到了火红石柱之中,只是在接触的地方留下一道淡淡的涟漪,而且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原本一直默默矗立在谷底中央的那根石柱,在朱雀融入后便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红光,将整个谷地都照得明亮异常,同时一股炽烈无比的气息从石柱内涌出,瞬间就席卷了整个谷地,使得先前就已经炙热非常的气温一下子又升高了许多,仿佛炎狱一般。
头顶上方,始终缓慢流淌的那片熔岩天幕,似乎也感应到了石柱此时的变化,渐渐变得涌动了起来。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石柱上的红光变得越来越盛,整个柱身显得更加地通透晶莹,而在红芒闪耀间,一道绚丽的光影也是在石柱内部缓缓地浮现出来——有几分像朱雀,但脖颈要更细长一些,身后的尾羽也一些,头顶处的几根红色翎毛高高翘起,无风飘荡,如同火焰一般,又像是一顶王冠。
最关键的是,虽然只是一道光影,但此时却散发着比朱雀都要更加高贵傲然的气息,就好像是……百鸟之王。
凤凰!
后羿心中毫无征兆地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名词,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神鸟,但结合不久前朱雀诉说的种种情况,也只有凤凰这个站在妖兽界巅峰位置的存在,才可能具有此时的这种威势。
就在后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地心神摇曳的时候,石柱中的那道凤凰光影却是突然仰天长鸣一声,刺目的金光勃然而发,将通体火红的石柱都渲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由于金光太过闪耀,后羿不得不眯起双眼,而当他发现即使是这样也仍然不能减缓刺目的感觉之后,便只得将视线移到一旁,不再看那如耀日般的光影。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四周的光线才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后羿转头望去,只见谷底中央的那根巨大的火红石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已经彻底地消失不见,而在半空之中,一块巴掌大小的赤红晶石,正缓缓地漂浮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边缘处隐隐还有金光流动。
尽管这些日后羿已经开始习惯一些震撼的场面,但此时的景象仍是惊得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只是突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最终却没能发现之前的那道身影,心头不由变得有些黯然。
朱雀确实引动了凤凰留下的气息,但令人遗憾的是,除了那根火红石柱变成一块晶石以外,谷地之中似乎并没发生太大的变化,就连刚刚开始涌动的熔岩天幕此时都已经安静下来,更不用说出现什么离开此地的契机了。
“看样子……还是出不去啊!”后羿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朱雀蛋,喃喃自语道:“现在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也许是感觉到后羿此时有些低落的情绪,又或者是在为刚刚逝去的母亲而难过,朱雀蛋微微地闪烁了几下,然而就是这微弱的红光闪过之后,后羿突然觉得自己与小家伙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竟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甚至连心灵上都隐隐产生了一丝羁绊。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后羿身后一个他看不到的方向,也就是那块赤红晶石的上方,忽然有一道淡淡的红影缓缓从晶石中浮现了出来,俨然就是那朱雀的模样。
后羿不知道的是,他与朱雀蛋之间的血契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作为妖兽界最高最强大的契约,在缔结之时是需要祭品的。
血契需要血祭!
而朱雀正是扮演了这样一个祭品的角色。
所以,当朱雀化身火焰消失在火红石柱里面之后,血契才算是真正完成,而由于身为祭品的关系,此时从晶石上浮现的朱雀之灵,尽管没有了意识,但还是与后羿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丝难以斩断的联系。
而那拥有朱雀之灵的赤红晶石,此时也仿佛是感应到什么,在剧烈抖动了几下之后,便化作一道流光,一下子撞在后羿的后心处,并融入到了裸露的皮肤之下……
如果说起初吸收火云兽的内丹,就已经让后羿觉得痛不欲生,那么与此时的感受相比,他一定会觉得那个时候的痛楚真的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值一提。
当那赤红的晶石进入到后羿的身体之后,一团金红色的火焰便从他的表皮猛然下窜出,瞬间就将他全身的衣物烧得一干二净,直到连所有皮肤都被烧得所剩无几,露出下面鲜红血肉的时候,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才迟迟地传到脑海中来。
“啊!”
一道凄厉而又短促的嘶喊声响起,只是尾音还未发出,便又像被生生切断了一般。
之所以凄厉,是因为钻心的疼痛比肝肠寸断都犹有过之。
之所以短促,是由于后羿刚一张口呼喊火焰便倒灌了进来。
原本在这样的剧痛之下,任何人应该早就已经昏厥了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金红色的火焰中,后羿的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甚至可以比平常更加清晰地体会到自己每一寸肌肤被灼烧时的那种痛楚。
那种无法用语言来诉说的痛楚,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痛不欲生。
然而更可悲的是,如今的后羿连死都死不了,就在他连血肉都被烧尽开始露出森森白骨的时候,火焰中一股奇异的力量便又悄然出现,使后羿已经裸露的骨头上,又重新长出了新的血肉来。
而新长出的血肉没过多久便又一次被那金红色的火焰烧掉,然后再继续生长出来,继续被灼烧……
如此循环,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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