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铃。警铃在响。漆黑的门。漆黑的走廊。漆黑的门。一个个门都黑黑的紧闭着。
“楚灵!楚灵!”我在喊:“楚灵!楚灵你在哪里!快出来!快点!”
没有灯。阳光开始还能照射进走廊,但很快就变成了昏暗和暗黑,接着是黑暗和漆黑。
我不停地喊着,不停的快速地奔跑。警铃在响。满耳都是嘈杂的警铃声。灰尘弥漫了整条漆黑走廊。所有的门都是紧紧关闭的。我看到了楼梯。我向上冲。
二楼也是一样的漆黑。警铃的声音到处都有。我冲着,踢着,叫着,喊着,寻找着。
为什么我要摆脱楚灵?她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把她弄到了我身边,仅仅是让我陷入疯狂的境界,让我更加能够深信自己就是疯子。并且他们最终的方案是,让楚灵也认为,她自己就是疯子。
有些的秘密,是需要杀人的。
有些的秘密,只需要让人成为疯子,就已足够。
过多的死亡会带来危险。
但是一些精神病发作的情况,不会引起人们注意。
三楼。
四楼。
五楼。
突然间,灯光全部亮了起来。警铃声简直要把世界催促地去自杀。在嘈杂的警铃声中,开始出现一些其他的奇怪的声音。
但是我已无暇留意。
现在的场面,更熟悉。
一个个的门。
门上的标牌都是各种各样词语。
那些词语,甚至都是些恐惧痛苦折磨杀戮……之类。
这幢大楼里的门的标牌上,根本没有什么人事部财务部之类,只有奇怪的名词,都是无比邪恶的名词。
疯狂。
疯狂的公司。
可怕的疯狂的地方。只能存在于噩梦里的地方。
六楼。
“楚灵!”
警铃声突然消失。“砰!”一声在什么地方响起。我停下。
尖叫。
是楚灵的声音。
在楚灵尖叫的声音中我冲了出去,我冲到了七楼。
然后,我看到了亮光。
在亮光中我看到一个个大开的门。门上都是些什么麻木残忍之类的标牌。
我的冲势,陡然停止。
弓虽进行中。
真有一个这样的标牌。
虚掩的门。
我飞起一脚。
门开。
里面有人。
*********
积满了灰尘的房间,积满了灰尘的窗帘,积满了灰尘的玻璃。
噗!
在我大步闯进去的时候,尘灰漫天,甚至连影影绰绰的光线,也是积满了岁月的尘灰。
*********
有那么一瞬间,我极度不适应的,以为自己是在水里。
我的大步闯进的姿态甚至也自以为是,慢动作一样的游泳般,在海底行走。
我的飞快的意识和我缓慢的动作,像是形成了极度反差。
淡蓝色的泡泡纱窗帘,然后是乳白色的营造出雾一样气氛的纱帘。
光线在进入这两重窗帘的时候,本来应该是种清澈的但又迷梦般的水雾般的场景,再配合不开灯和并不强烈但又十分明亮的阳光的光度,应该说,室内怎么也该有种清澈而宁静的,智慧般幽远,海底般深邃的,奇异氛围。
但是现在,到处都是灰尘。
就像岁月的长河也被笼罩了层挥不去的尘灰,让一切东西,都布满了浑浊和模糊,都布满了不该有的遗憾。
假如还要把这里当成水一样世界。雾一般迷幻,梦一样不可捉摸,本来就积满了的尘灰,以及突然弥漫的灰尘。光线映射出的灰尘的亮光,顿时让整间屋子,都成为一个水流浑浊,充满了污垢和危险的地域。
除了激荡的旋涡般的灰尘,还有就是呼吸的气息间,积尘岁月中被注定了要极力遗忘的甚至反感的情绪,悄然诞生,并迅速主宰这里。
光与影的巧妙结合,那是所有摄影艺术都会用到的方式。
任何的巧妙的结合,都可以把任何的平凡的东西,笼罩出神秘或者别样气氛。
我就像闯入进了一个寂静的,浑浊的,无声的,但是随时都会被陷入进去的,另一个无法形容的世界中。
灰尘漫天。
我慢动作一样的冲入的身影,随着灰尘的陡然爆发与弥漫,而被制约。
在冲入的第三步,我就已经暂时凝固在那里。
我的意识仍在飞速地进行着。
房间里的一切,仍在飞速地映入我眼中。
前面是楚灵。
她在尖叫着抛下铁棍,在用手捂眼。
她的动作也是慢动作。
她的铁棍正仿佛一个世纪似乎也跌不下来般在跌落的半空里就那么虚悬着僵固着,但是又顺着跌落的趋势继续虚悬着下坠着。
她捂眼的动作也像完全违背了时间观念,还在曼无休止一直进行着,却又始终都没能捂住。
灰尘如炮弹爆发般产生,并缓慢地,慢镜头一样地,升腾着,继而制造出灰尘波灰尘柱灰尘云灰尘雾,制造出,掩盖房间所有视野的浑浊的气息。
空荡荡的房间。
迎面的窗户处是张宽大的办公桌,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有零散的文件。文件夹。被扯掉了电话绳的电话。电脑屏幕的背面,摞得高高的文件或者杂志或者报纸什么的。
但是办公的人员背对着我们。
会旋转的电脑椅背对着我们。
室内这个唯一的办公人员正背对着我们。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没有拉开窗帘的窗户台上,有一个镜子,那个人的姿态,是对着镜子在化妆的姿态。
我甚至能想像出,这本来是个女性,甚至能想像出,原本的开始办公,或者办公中的某一刻,突然心血来潮就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化妆的举止。
我甚至能想像出,这本来是个白领丽人。
但是灰尘,正在弥漫着,把一切都掩盖。
在灰尘的掩盖前,我能看到一只举起来的,仅仅是骨骼的手。
我能看到,原本是套裙装束外的,所有裸露出来的应该是美丽动人的肌肤,但其实却仅仅是骨骼的,穿了衣服的骷髅形态。
灰尘终于弥漫。
一切模糊。
所有的快慢镜头,所有的时间矛盾的冲击,陡然消失。
一个疯狂叫嚣的声音炸进我脑袋。冲进我脑海。蘑菇云一样占据了我整个神经。
*********
“今天上午,因为有点感冒,我没有上班。大约在11时10分,我不太肯定,不过也不会错得太多,顶多错上三分五分。我去客厅倒水喝,忍不住又向那儿看一眼。我害怕极了。我看到那个女的,也许是她姐妹,总之,和前两个很像。她把一面镜子放窗台上化妆,她们总是这样。……那男的一出现,我就怕得不敢再看,可又忍不住。等我再看,那女的刚好回头。她一回头。那男的就用一把刀,砍进女的脖子里。我怕极了,我,我看到了血!”
“我发现了他!他也发现了我!他知道我发现了他!他知道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他还看了我一眼!真的!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我的!他已经杀了三个!他不会在乎多杀一个!没人知道他杀人!我是第一个!除了我,没人见过他!他会灭口的!你相信我!他会杀人的!他会杀了我!真的!他已经看到了我!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他也知道我看到了他!他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眼神!他看了我一眼就是在警告我!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来,他杀了我也没人知道!你们找不到他!你们发现不了他!除了我没人见过他!可我见过他了!我能认出他!这最可怕!我害怕!我怕!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你们一定得救救我!相信我!我说得是实话!全是实话!”
*********
在那一瞬间,我冲到了窗帘前。
我忘记了楚灵在无声地尖叫,在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忘了警铃在响,忘了所有的危险。
我拉开了窗帘。
我一脚踢开挡在我身前的电脑椅。
电脑椅无声地滚动,骨头架子劈里啪啦破碎。灰尘直腔到鼻孔里。近处是连绵的丘陵,是树林。
远处是连绵的丘陵,是树林,是铁丝网。
更远处,树林的远处,是田野和树林。
更更远处,稀疏的树林的铁丝网外,在更遥远的远处,是田野。
无限延伸的田野。
在无限延伸的田野的尽头,似乎有楼房。
似乎是,熟悉的地方。
我的视野,陡然凝固。
视线在快速地向我扩大,眼前一切都快速地一点点扩大,后退,再一点点映出。
画面就像摄影,就象拉近镜头。
后退,扩大,后退,扩大,后退,扩大。
楼房。
熟悉的楼房。
记忆中熟悉的——即使到现在也还没有改变的陈旧的楼房和顶层熟悉的窗帘。
陶涛的家。
就是这里。
望远镜。
就是这里。
有一天,陶涛拿着望远镜,看到了这里。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正在化妆,快到中午的时候,还在对镜化妆。
也许不是,也许是任何的时候,总有对镜化妆的情景出现。
然后在某一天,出现了杀人的场面,出现了一个邪恶的男的,接着就是杀人。一个。两个。三个。
就是这里。
风。
肯定有风。
因为此刻,陶涛家的窗帘,还在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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