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白痴!”
“事故!”
“接连不断的事故!”
“你们除了会创造事故还会做什么!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只剩四个小时!另一半外控部件呢?另一半外控部件呢!”
真的有人在叫喊。
然后,那叫喊的声音随着我的陡然出现,随着我的大踏步而来,陡然终止。
弥漫在周围的灰尘消散了。
静谧的光线营造出一个柔暖的氛围,无影灯密密麻麻像是天空群星映照在穹顶,圆柱形房间里,圆的墙壁上都嵌满电子屏幕。每一电子屏幕上都有图像。广阔的空间,半径至少二十米。地面是黑色的石质,但走上去却又略带弹性,似乎非仅石质,还有橡胶类。
在这广阔的空间的中心,是四具立起来的圆柱型玻璃桶,每一玻璃桶内都站了一个冰尸。冰尸被冰的雾化白色所朦胧着。除了能看出里面有人,是男是女高低胖瘦,一概看不清。
而在这四个立起来的圆柱型玻璃桶所围拢着的内部,间隙带尽是各种的摄像头和机械手臂。
叫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但是里面只有一个圆柱型的桶高达两米。
在桶的中央,只有一个头颅在咆哮,在转动。
威严的形象下,威严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陡然就射向大步而来的我的身体上。
中心。
呼叫中心。
如果我能呼叫中心,我最终所呼叫的中心,就是这里。
虽然我不能呼叫中心,但我仍然可以一眼断定,这就是中心地带。
而这个咆哮的怒吼的人,我在电子屏幕上见过。
他是这里的主宰。
可是,我没想到,屏幕上只显现他的一颗头颅,真实上,他还是只有一个头颅。
在他头颅之下,脖子下面本该是躯体所在,却是密密麻麻连接线形成的东西,不仅支撑他那头颅在转动,还指挥周围的摄像头于他转动到任何方位时都能把他的正面朝向镜头。
但是他的背后,那些不能被摄像镜头照到的地方,却在我刚出现他尚未来得及面对我的刹那,显现无疑。
他的确是,只有一个头。
在脑袋后面后脑勺下的地方,是剖开的,连接了两条粗粗的管子。红色白色的两种液体,正在流动着,输送着进他的脑袋里。
这就是真实。
然而当他转过来的刹那,仅仅半秒不到时间,我所能看到,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形体,笔直挺立的,威严的军人的形象。
虚拟的全息像可以造成人的错觉。
尤其是,又在经过镜头传送后。
机械手臂开始晃动,摄像镜头从他正面移开。
训话终止了。
“郭宏。”他对着我说。“你来了吗?”
有什么熟悉的,陌生的,难以言传的,无比混乱的情绪,正在悄然生发,但是又在瞬息间,被悄然压抑下去。
我们是熟人。
我们必然在哪里见过。
甚至,生生世世中,我们都是在相互纠缠的人。
“是的。”我说。“我又来了。”
“你又……”他威严的眼神威慑地射向我的面部,“——来了?”
他看着我紧抿的嘴唇:“——又?”
“是的。”我说。“我【又】来了。”
我看着他。
“我要楚灵。”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的语言,都在没从脑海中过滤前,就已出现于空气中,随着空气的震荡,产生了声音,形成了真实。
我笔直地站立在他面前,雕塑一样的面容上正有泪珠滑出眼眶。
我说:“我爱她。我爱楚灵。”
他威严的眼神继续威慑的射向我的面部,而后威慑的射向我的眼睛。
我一动不动和他对视。
我的语言,没经过我的大脑,继续出现在空气中,随着空气的震荡,产生出声音,形成了一种或然的真实。
我的语言在平静地叙述。
“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博士;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弓虽犯;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机器;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介入了时空中的某类生命形式的精神存留体;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一个毁灭者;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个越狱犯;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是个制造师。”
我看着他。
平静的看着。
“但是在所有的时空里,我都是郭宏。在所有的时空中,也都有着一个楚灵。有着一个你。或者说是,有着一位,将军。”
他威严的眼神继续威慑的射向我的眼睛。
他终于吐露出威严的两个字:“继续。”
“或许在本体的最初中,我应该是位军人。”我一动不动凝视着他,“我亲爱的父亲。或许在无数真实中,曾有过一个虚假的真实。在那虚假的真实中,将军,我爱上了,您的女儿。”
*********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荒谬的,任何东西也都有可能是真实的。
梦和现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完全无法区分的。故事也这样。任何事件,在经过不同环境后,都会成为虚假或真实。相对意义上的东西,永远都只有在有了一个参照系后,才能具备相对意义。
存在和虚无。
存在和时间。
存在和空间。
在和此在。
感人的故事之所以能感人,是因它相对真实的相似。
荒谬说法的本身之所以荒谬,是因它相对真实的荒谬。
如果树林里倒下了一棵树而又没人知道,那么它真的倒下了吗?这棵树倒下了。但是没人知道。如果没了思想的存在,一切物质的生存与湮灭,都在相对意义上没了任何意义。
相同或相反,类似或异别。
都只是时空长河中,不断存在或波动的场景之一。
任何的虚构的故事都可能并非虚构。
任何其他地方发生的事件都可能发生在另一个地方。
与真实相对的是虚假。
然而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
历史总隐藏在虚假的真实中。时空的构演总是波动与直线形成的螺纹。
在某一个故事制造出的虚构中,人性的丑陋上演出一幕不忍卒读的电影。比弓虽可怕的是轮虽。比轮虽更可怕呢?
是牺牲一些东西,换取另一些东西。
在某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中,在某一个时空重复的过程中,我是郭宏。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但那没有什么。我只是单相思。
但是比深深的爱恋还能让人甘愿付出一切的,就是单相思。
在某一个不能虚构的故事中,黑暗里出现许多许多条人影,然后是死亡和湮灭。
但在另一个重复的故事中,恶行的我因为更大缘故上的原因,被牺牲的并非是我。
然后是许多脉络比较清晰的线索中,在其中一条线索里,我是个没有任何知识的绰号博士其实连高中毕业证书也是买的的人。
我是个保镖。
把泥团揉碎了后再重新捏造,总会还是泥团本身里的东西换了一种形态再度出现。
没有什么本原的本原,就是这样出现了,这里的一切过往。
所有过往都无法掩盖的只有一点,我是郭宏。我爱上的那个人,她的名字叫楚灵。
我们都是一粒粒渺小的微尘。
我们的命运,和你们所有人命运都是一样的,也许幸福,也许痛苦,也许残忍,也许麻木,也许心酸,也许平静。
然而我们所有人都并不知道,所谓生生世世,是否都仅仅只是另一些人把我们“梦”出,是另一些编故事的人,把我们“编造”出。
泥团可以揉碎了重新再来,最初的泥团或者仅只是泥团里脉络比较清晰的你我。
我们也都并不知道,当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所谓未来的时候,是否看到的仅仅是,八十万年前,或者八十万年后,我们的事件的再度重演中的某一点。
每一个路口都通向不同道路。每一个路口都是我们道路的选择处。
把我们的行进轨迹连接起来,把我们的路口选择改变过来,就有不同历史。某一刻我们会重新经历一些路口,很多时候我们会重新经历那些常常要走的路口。
道路都是需要我们做不同选择。走在道路上的我们或许并没改变,但相对意义上却又是永恒的,不能重复。
可是有一天,我们或许会梦到,我们自己在某一天里选择的是不同的道路。
如果真实,我们是否知道,哪些才是最初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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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爱是未曾改变的。”
我说:
“将军。我爱您的女儿。”
他威严的眼神,威慑着,射入我的眼睛。
我一动不动,挺立于他的眼神中。
“没有过去。”他说。
“也没有未来。”他威严的眼神继续威慑的射入我的眼中。
“只有此在。郭宏。无论能你经历多少轮回过程,或者你能穿梭多少时空点改变多少不同事件。只有此在。在某一个时间里某一个空间点上,都只有,真实的你的,此刻存在。”
“在时空的坐标轴上,定位时空的,都仅仅是,时间和空间。”他威严的眼神继续威慑着,射入我的眼睛里。
“郭宏。超然于时空之上存在的,是趋势的演变。”他盯着我。“如果一个思想,永恒停留于个体的微小命运上,就只能屈从于趋势的趋变而不能更改,趋势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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