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饱啊~”
宁子离满意地在地上打着滚,抚摸着圆鼓鼓的肚皮以示对晚餐的满意。
另一旁熊熊的篝火上,仍架着大半烤熟的兽尸,色泽金黄,油花不时迸溅出来,使人不禁食指大动。这正是少年今日冒着危险猎取的幼兽,长鬃犼。
青衣男子盘腿坐在篝火前,火光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他双眼轻闭,兀自古井不波。
“我说大叔啊,你为什么不吃饭呢?不会饿吗?”
宁子离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满天星光透过树林之间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修炼者到了一定的阶段,便可吸日月之精华,以补充自身能量,因此吃饭对我们来说,实是一件毫无必要的事。”
青衣男子耐心地解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就算是不会饿,但品尝不到美食,岂不失去了许多乐趣?”
宁子离追着说道。
“本来便是如此,”青衣男子也曾细细思索过这一问题,只是答案未免令人心伤。“当你选择要成为一名修炼者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的,要舍弃作为一个人的一部分。”
“所以说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的吗?有所得必然就有所失去。”
青衣男子一下怔住了,良久,才嗫嚅道,“是,这样的吧。”
原来一直是这样的,人生,总是在做着这样的交换,为了得到某些东西,不得不舍弃掉另一些事物,只是,这些年来,自己舍弃了那么多的,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所换来的,是否值得?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偶尔讲出来的话,还是蛮有哲理的嘛。
青衣男子正想着,忽听宁子离得意的接口道:“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就好比我要吃大叔烤的长鬃犼,就吃不下刚刚摘的火云果了。”
当我没想过。
青衣男子默默低下头。
不想宁子离就此愈发得意,嘴中连珠炮般发问,开始的问题青衣男子还回答的来。诸如“大叔你会飞吗?”“大叔你的能飞多高哪?”“最远去过哪里?”,但其后的问题。
“大叔你们也会生病吗?生病会流鼻涕吗?”
“大叔你们练功不努力会被师傅打屁股吗?”
“大叔你会爬树吗,你们那里树上的果子好吃吗?哦,忘了你们不吃东西的。”
“大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
青衣男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实在感到招架不住,只好装作入定,闭口不言。宁子离问了好些时候,终于渐渐困倦。
“多么充实的一晚。”
他如是总结道,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夜,静默无声,深沉的黑暗足以包容所有秘密。
“跑,快跑!”
红影,血红血红。
漫山遍野的红色,漫山遍野的鲜血。
村落的四周都被浇不熄的妖火包围,村落里遍布着穿着红袍的侩子手。他们是无间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他们的眼神冷酷残忍,他们见人就杀,动作轻便麻利有如收割麦子。
“不要,不要啊!”
热情善良的那西大婶,爽朗豪放的巴鲁大叔,所有所有熟悉的乡亲,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在杀戮者面前,全无抵抗之力。
不要,不要再杀了!
宁子离感到撕心裂肺的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但他除了大喊大叫什么也做不了。村长阿勒依拉着他疯狂地逃窜着。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年迈衰老的村长爷爷在此刻如此威猛健壮,足以撑起一片天。
“滚开!”
村长伸出手去,竟然将拦路的红袍人拍飞出去。
周遭的景物飞快地掠过,直至某刻,村长的身影忽的停顿下来,前方,熊熊火焰挡住了去路。
“子离,听着。”
宁子离呆呆地看着。从未见过村长这般模样,慈祥和蔼的村长何时变得如此凶厉?狰狞的脸上带着近乎疯狂的神色。
“这些人,都是恶魔强盗,他们都是来抢夺我们村里的宝贝的,就是这个,子离,你你要记住村里的大仇,保住村里的宝贝,有一天,为我们报仇啊!”
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碧绿剔透,形如捣药的杵子,其上雕着奇形怪状的图案,未及看清,村长已将之塞入子离的手中。
“拿着它,快跑,记住,要报仇啊!”
村长双手平摊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说什么晦涩的咒语,慢慢的,手中升腾起一阵青气,两团青气互相萦绕,在空中组合成一个怪异的图腾。
“咄!”
随着一声厉吼,青气俯冲而下,面前火焰被青气一触立时发出嗤嗤的声响,竟被扑灭大半。
“快跑!”
村长嘶声说着,推搡宁子离向向外走去。
“走得掉吗?”
幽冷阴森的声音响起,宁子离神思恍惚,不知这声音从何处响起,只感觉这声音似风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与之同来的,还有重重叠叠,连续不断的怪笑。
“桀桀桀桀”
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立了个红袍人,此人身躯高大距之旁人远甚,双手倒提两把奇形刀刃,一把是乌亮的鬼头大刀,观之坚硬厚重,另一把则出乎意料的轻薄细长,闪亮的光芒显示其尖锐锋利。
“受死吧!”
红袍人声音浑厚,说话间挥起鬼头大刀劈向宁子离。宁子离只觉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刀硬生生往头上斩落!
“轰”
一声巨响,宁子离见到头发花白的村长挡在自己的身前,双臂交叉架住了这气势绝伦的一刀。
“咔咔咔咔”
宁子离感到一股强大的劲风从头顶往下压落,整个地面竟以村长为中心向外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近千米。
“快跑,别回头!”
村长好似用尽所有力气般地大吼到。
宁子离仓皇地向外跑去,疾驰间回头望去。村长的身体忽的亮起几条细线,随即缓缓开裂,最终变为无数血块,崩碎一地。
“啊啊啊啊”
少年张着嘴,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跑的如此快过。
一定要跑出去,一定要跑出去啊,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啊!
风从脸旁呼啸而过,树木向后飞驰中连成模糊的影像,手中的物事似给了他无尽的力量,他要一直跑下去,永不停歇,跑到最遥远的地方。少年就如此跑着,直到遇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男人笔直站在阳光洒落的地方,身着青衣,左手握着一柄长剑,整个人温润如一座玉像,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
仿佛,是一直在祷告的提拉大神降世了。
“不要怕,孩子,我叫方恒。”
男子轻轻说到。
宁子离不知是怎么信了方恒,随着他折返村子的。只记得一路走在他的身后,听见他的声声叹息。
“屠人全族,何以至此?”
方恒对着血袍大汉说到。
“万物刍狗,以杀证道!”
血袍大汉张狂地笑,刹那间天地变色,愁云惨淡,狂风乱卷,血袍大汉手中大刀与细剑同时舞动,在空中虚化出巨蟒银蛇,向面前的男子噬咬而去。
方恒梦幻般点出一指,指尖亮起白光,看起弱不堪言的一指正中风云搅动的中心。
呯呯呯呯!
密集的气爆声后,血袍大汉口吐鲜血,断线风筝一样拋飞出去。
“是,是你!”
血袍大汉神色惶然,声音亦变得颤抖起来。
方恒默然,手指再次在空中轻划一下。
“喝啊!”
血袍大汉声嘶力竭地吼叫一声,原地猛然爆出重重血影。片刻之后地上只余焦黑一片,方恒轻轻摇头。
血遁**,一瞬万里,牺牲数百年修为施展的逃命之法。
接下来,便是毫无悬念的一面倒的战斗了。
一刻之后,所有的红袍人全部倒地不起,方恒肃然立足其间。倒下的所有人皆被费去毕生修为,挑断经脉,对他们来说几同死去无异,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然而此时。
“杀,杀光他们!”
宁子离捡起一柄刀刃,冲入过去,双目赤红,疯狂地对毫无抵抗之力的红袍人砍杀起来,断臂残肢落了满地,鲜血喷溅一身,就如,他们方才所做的一样。
全村人被屠尽的惨剧已将魔种深深植入少年的心中。
“杀,杀光他们!”
睡梦中的少年,口中喃喃作语,面色狰狞,手还不断挥动着,似是做了什么噩梦。方恒见了,轻叹一声,走到宁子离身旁,口诵清心咒,双指并拢扶在他的额头,真气缓缓度入,少年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有些伤口无法愈合,总是掩藏在白日里灿烂的阳光和笑容下,却又在夜里翻天覆地地搅动起来,一下一下地滴着血,那么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
方恒轻轻地抚摸着宁子离,不由感慨万千。
宁子离感到有人轻抚自己肩头,回头看去,只听得大叔说到:“子离,我们走吧。”于是住了杀戮,追随着大叔走去愈来愈远的阳光深处。
夜,更加黑且寒了,篝火也渐渐熄灭了。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不知道。”
方恒望着宁子离,目光闪动,口中兀自说着。
“只是,身为巫妖之王的你,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死吧。”
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阿,勒,依!”
谁也没有看到,宁子离怀中的杵子,此刻正幽幽地放着绿光,有如一只妖异的眸子,悄悄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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