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血狼但见这一幕,愁苦翻涌,那样一副深情缱绻的模样,是他跟着他十余载,从未见到过的。他眉心紧皱,心里亦是被深深地震颤着,担忧着。如果他知道“流产真相”,他一定会活剥了他;如果她知道“丧亲真相”,她又会怎样?
可是,情不由心,身不由己,但凡她有一分危险,他便会竭尽所能地护她周全。打从第一眼遇见,便注定了逃不脱的宿劫!
思及此,心头的酸涩一阵阵涌了上来。裴奕辰垂下眼眸,轻轻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爱怜地拢在了掌心,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女子纤细的手指透着苍白微凉,想到她便是用这双手将自己累晕成这般,他的心便一阵阵抽疼。可笑的,他一直自诩冷酷无情,对谁都能狠下心肠,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痴迷至此,整整空寂了三年,真是可悲又可叹。
这三年,他总是在想,如果当初她愿意跟他走,那么,她会不会被他的真情打动而爱上他?可她却不仅没有,反而还选择了她的“青梅竹马”,毅然决然地与他断得干干净净。
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非来不可的理由,浑然没想过三年前的分离,已是叫他痛如刀割,至今都牵绊在心。如今重逢相见,他发现自己想要拥有她的感觉,还是那般强烈。再要“放手”,那样的疼痛,他可否还能再次承受!
对于旁人的命,他冷若冰霜,视如草芥,她却心似菩提,那样纯美干净,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油然而生,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心里既失落又后悔,既然当初决定放手,那么今天就不应该来!
看着女子因疲惫而昏睡的面容,清秀的眉宇间微蹙的眉心,让他越发心疼。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抚平,却又怕打碎了这珍贵相聚的时光而僵在空中,最后垂放在膝盖上,握紧成拳。
裴奕辰叹出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缓步走了过去。他走得极轻极缓,在她身前站定,轻柔地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后。轻轻地坐在了她身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让他魂牵梦萦,难以忘怀的女子,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三年前,他觉得她是单纯柔弱的,一心想要保护她不受欺负,是心疼大过了心爱,遂宁愿让她回归平静也不愿再强将她绑在身边。可现在的她,完全超乎了他来前的想象,似乎已经完全蜕变,成了和她妈妈一样坚强聪慧善良的女人,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认真工作的时候,用自己的实力去挽救比她强壮得多的人,竟会有这般惊心动魄的魅力光芒,让他移不开眼。甚至还幻想如果自己也受伤了,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温柔悉心地对待他?!
她纤细的身躯那样柔美娇弱,却能顶住压力,从容不迫地处理好每一个伤患,将一个医者最纯粹的仁慈之心与严谨态度诠释到了极致。当时的她,白衣染着月华,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他眼里都是那样纯洁又美好。
他知道她一定是累坏了,一直以来,她所承受的,不该她承受的,太多太多。在急诊大厅的时候,多少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可当看到她凝神专注救治旁人的时候,他除了被她的聪慧善良打动,还为她认真细心的模样心动。
走廊尽头,一双如暗夜般深邃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男子身如修竹,俊美无涛的面容上多了一圈胡渣,明明狂傲不羁,却又带着些许落寞沧桑。一双浸墨染月的眸子凌厉依旧,此时却又那般似水温柔,紧拧的眉心似是还有道不尽的自责和心疼。
李翎儿抬手按了按揪疼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身子坐在了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忙碌了一整个晚上,超负荷的神经紧绷,此时一旦松懈下来,她只觉浑身上下,连身带心都疲乏到近乎瘫软。无力去理会任何,她靠着舒软椅背闭上眼睛,连再睁开的力气都不再有。
窗外的天幕已是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晨曦的光晕似是还夹染着一层淡淡的雾朦血色,让人倍觉压抑。
——
“没关系,我理解!正确面对自己的优缺长短,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盲目激进,这就是一名职业医生该有的道德操守!好好考虑一下,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迈伦戴着口罩,她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却是带着真诚与肯定,李翎儿颔了颔首,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手术室。
李翎儿握了握拳,终是没办法对自己从未涉历的病例强行去做,她美眸一定,垂下眼睫道“对不起,我很想帮您,但我做不到!”
在消毒间内,似是看出了李翎儿的迟疑与担忧,迈伦语声宽慰道“你只要帮我替工具,按我的指示辅助就行。我相信你完全可以胜任,当然,你如果没有信心,我不会勉强!忘了跟你说,艾德琳是我大学时的师姐,她的得意门生,一定错不了!”
这两年,她亲手执刀的开腹手术不下百例,再危急的产妇也处理过,可开颅手术却是破天荒头一遭。迈伦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最擅长的便是帕金森癫痫脑囊肿等一类的穿颅手术。
手术进行得有条不紊,结束手术后,伤患便已脱离了危险。几人还没喘匀气,又是一名被子弹穿透颅骨的伤者。无论何种病因的开颅手术,本身就是高风险性。稍有不慎,损伤脑组织神经,便会导致患者长期昏迷偏瘫失语,甚至是癫痫,变成植物人。
可事实却不尽如人意,还没开始手术,该伤患便已心跳骤停,没有了生命迹象。还来不及惋惜喟叹,紧接着又是一名被贯穿了腹部的重危伤者,只要救助及时,开膛取弹比剖宫产要简单得多。李翎儿充当副手,虽是第一次和迈伦合作,可两年累积下来的手术经验让她丝毫不输大家。
李翎儿蹙了蹙眉,没有推脱,跟着迈伦重换了手术服,进到了手术室。离开急诊室的时候,她听到了人们的鼓励“加油,天使医生,你一定可以挽留他的生命!加油!”
信任,这便是医生之间最大的认可!
“好!一起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忙!”迈伦歪了歪头,诚挚邀请。
李翎儿悠然一笑,心中再次纷乱。这时,一名护士慌张道“迈伦医生,刚送来一名伤患情况紧急。子弹射穿了肺部,还有一枚伤了颈动脉,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休克,现在手术室人员不够,需要您过去支援!”话落,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人们彼此安慰,互相救助,后勤部也送来了饼干食物分配给大家。人们看着最新的实况报道,愤慨地谴责暴徒的恶劣罪行,没有人再质疑她的国籍年龄甚至是医术,就连迈伦也欣赏地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和蔼微笑道“休息一下吧,我们医院,随时欢迎你的加入,毕业的时候考虑一下,天使医生!”
灾难总能将人心聚集在一起,不分国籍与种族。李翎儿强忍着泪意,很多人也都红了眼眶。
李翎儿微微一笑,还是走将过去,与之短暂拥抱后,柔声安慰道“好好休息,你会没事的!巴黎也会没事的!”
在处理完一名因瓷砖溅起的碎片,而导致多处软组织划伤的伤者后,李翎儿脱下手套,摘掉口罩,想要喘口气。这时,原本安静的急诊室便发出了一阵惊艳呼声。方才被她褪下裤子注射的中年男人,更是睁大了眼睛,满目惊叹道“真是美丽的东方天使,我能拥抱你吗?感谢你救了我,我甚至都没感觉到疼,太感谢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有不同程度的伤患被陆续送来,严重者被送往手术室,不危及生命的便留在急症室。不知道从鲜活的皮肉组织里取出了多少枚子弹,缝合了多少道伤口,李翎儿已是疲惫到了极致,神经绷到了极致,以至于一双纤细双手都有些轻微颤栗。
“没关系!我明白!”李翎儿眉眼未抬,语声清冷淡漠,继续将一剂破伤风针缓缓注入伤者臀大肌外上部,按了按消毒棉后,扶着伤者躺好,继而便是着手处理下一个。
迈伦有意观察她,在亲眼见证过后,亦不由暗自赞叹起她的医术,走近道“非常抱歉,刚才,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医生,希望你不要见怪!”
清洗伤口,消毒麻醉,取弹缝合包扎,一气呵成不过十分钟,期间还会用流利的各国语言安抚伤者。手法利落,动作娴熟,眉间气宇沉着,宛然就如一名资深技熟的外科医师。
也许是被这次惨绝人寰的悲剧震惊到了,也许是几年下来让她明白了生命的珍贵和脆弱。此时,她静心凝神,美眸深邃,全身心地投入全然忘了自己是谁,唯有救死扶伤,尽一份心力帮助旁人摆脱伤痛和死亡。
李翎儿心头巨颤,鼻尖酸痛,恍惚又想起了三年前的惨烈一幕。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思绪放空,继而迅速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换上了护士递来的医生服,带上医用胶皮手套和口罩开始加入救治。
再次回到急诊大厅的时候,应急床位已是人满为患,除了受伤的伤患,还有很多陪同家属,满目血腥惨状。走廊上,甚至还有抱着遇难者遗体而哭瘫妇孺小孩。
听她一口流利的法文,谈吐气质更是超于常人的淡定,相比医生和同龄留学生,给他们的感觉更像是受过特训的美女间谍。一番求证后,这才面露尴尬道“实在抱歉了,特殊时间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刚才冒犯李医生了,还请您见谅包涵,非常感谢您的善举热心!”
李翎儿蹙眉无语,叹出一口气道“我住在十六区,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爆炸声,这才赶来这里参与救助,签证护照怎么可能随身带着?不过,你们可以打电话给笛卡尔FM医学院,还有我的老师艾德琳教授!”说着便将自己的电话递给了其中一名安保。
门口两名持枪安保听到动静,顿时也警觉地走了过来,将她带到楼梯间,沉声盘问道“姓名国籍,麻烦提供下身份证和签证护照!”
妇产科学不仅与外科内科儿科学等临床学有密切联系,所要掌握的诊疗技术更是包括了内镜技术影像学放射介入临床药理学病理学胚胎学解剖学流行病学等多门科目。相较一步步成为正式科室医生的同行们来说,二十岁的年纪便获得了资格证,委实难以让人信服。
“开什么玩笑,二十岁,产科医生?”急诊室主任医生迈伦,瞥了一眼李翎儿,又拿着她的医师证一阵对比,眼中神色颇为不信和惊愕,甚至还有几分警惕。
虽是全城恐慌,但医院急诊部在紧急救治伤患的同时也保持着次序井然。全市所有公私立医院,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将所有医疗力量都调动了起来,医护人员上岗手术室苏醒室和重症监护室所有设备投入。短短十分钟便有二十余名枪伤患者被送到急诊室,有不少人甚至身中数枪,浑身鲜血生命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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