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她,就如三年前平安夜那晚,默默离去,静静地感受着她的离去。颈间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了血,染红了大片衣领。终是在感觉不到女子的气息后,好似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他高大而落寞的身躯,訇然倒下。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不能回头!三年前他冒着枪林弹雨护她救她,她成为旁人胁迫他,谋害他的棋子,那样惨烈的一幕幕,绝对不能再重演!
迎着冰雨冷风,泪水肆意而凄绝。
李翎儿咬了咬苍白的唇,将肩上的大衣褪下塞进他手里,两手相触的一刹那,他的手,比冰还凉。她屏住呼吸,擦着他的肩毅然离开,纤瘦的身影越走越急,最后仿佛怕自己会后悔回头一般,大步疾跑起来。
此时的他,言语真挚赤诚,浑然又变成了单纯呵护她的大哥哥,她不知道,男人说在心里的一句“因为我怕,管不住自己的心而再次做出伤害你的事!”混着极致的痛与涩,才得以被他强行埋进心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道别”,意味着什么!
裴奕辰滚了滚喉结,闭上眼睛掩住眼底最后一丝希冀和深深的绝望,紧了紧自己的臂膀,贪恋地昀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馨香,惨笑无声道“嗯,照顾好自己,如果他真的负了你,我会让人把资料给你,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无论是谁,都不要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就算她的心里有他,又能怎样?打从相遇那日起,便是充盈着腥风血雨,纷轧杀戮。以他的身份,如何能给她想要的“平静”?!她在他怀里静静地笑了,笑得苦涩而悲凉,淡淡悠悠道“我···可以走了吗?”
是她不曾想过,没有爱,何来的恨?他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强迫着自己不去承认罢了。只因母亲的临终遗愿,和李皓诚倾尽半生的付出——平静快乐地生活!
三年前航站楼一别,所谓的“幸福”,就变成了难以触及的“远”!他对她的默默守护,帮她成为最年轻的医生,她隐约能察,却始终不敢确定,也难以相信!如今再次重逢,她不顾一切,痛下杀手,他不顾性命的疼爱和包容,让她不敢深究细想。她害怕刺下的那一刀是心底因爱而成的恨,害怕最向往的至死不渝,是被她亲手断送覆灭的!
“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果然是天底下最卑劣无耻的骗子!”这句话在李翎儿的心中盘绕,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刻他给予的温暖,让她心头炙暖,很想拥有一辈子,可她的理智却不容她泄露心迹,她知道那样的后果,是天崩地裂,会万劫不复!
只是,当男人修长的指尖在碰触到女子寒凉如冰的脸庞时,他却想也没想地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怜爱地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胸前,企图用自己冰冷的身子去温暖同样冰凉的女子,说着害怕听到答案的玩笑话“你这丫头,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背着你的小男朋友来这里,难道是心疼我?”
裴奕辰眸光一痛,却强扯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将她拢住。这一次,李翎儿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又或是被严寒冻僵了身体,无力去推拒,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这一刻,李翎儿早已忘了,她凌晨偷跑出来,在MTJ酒店对面马路上徘徊游弋的目的,只想彻彻底底逃开这个男人。她蓦地回转过身,眼眶不可抑制的泛红泛酸,她抬高下巴,看着男人清瘦冷俊的脸,笑得那样凄美讽刺,语声冷绝“这就是你苦苦纠缠我不放的原因?那么请你记住了,这一刻起,你我···互,不,相,欠!”
濛濛细雨再次飘洒而下,混着冷风冰凉刺骨,让人忍不住浑身寒噤,两人却都没有去避去躲。
这是裴奕辰的第二句话,在李翎儿听来,有些不着边际,却瞬时痛彻了心肝五内,传遍了四肢百骸。原来,这便是他一直以来宠她,护她,厚待她的理由?!
来人剑眉一沉,心间一阵猛地刺痛,唇含讥讽,自嘲笑道“学校游泳馆那天,你救了我,如今这条命,算是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很晚了,回去吧!”
在来人自然而然地将一件宽大的黑色男式大衣披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紧走一步避开,冷声拒绝道“不要碰我!”
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表演家,可以哭着微笑,也可以笑着流泪。可以说任何言不由衷的话,可以将心中最真实的情绪掩藏在最淡静的面孔下,让所有人都看不穿也猜不透!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表演家,演技精湛的伪装者!
为什么要感觉心疼和内疚,为什么还要记挂她的安危?!
她,难道不该是恨他的吗?!
他,难道不该是恨她的吗?
不过才两日不见,为什么她会觉得,就连他的影子都好似被放干了血,寡瘦削薄得仿佛不堪一击。继而心里像是被无数根利刺碾过,被最锋利的刺刀宰过一般,疼痛到窒息痉挛,哽咽难语。
她顿时脚步没有回头,孤寂萧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影子旁边渐渐多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影子,和她的交织融合在一起。心思再次百转千回,她蹙紧眉心,握紧臂膀,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砰砰欲裂的心跳,一下两下凶猛撞击,以至于盖过了来人的脚步声。
“幸福,是生生不息却难以触及的远,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珍惜我吗?你可不可以牵着我的手,就当是我的乞求?你可不可以看着我的眼,就当是我的奢望?付出的一切值不值得,永远不会有答案。爱情,本来就不公平······”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磁性低醇的嗓音威严而愠怒,却又让她听不出一丝怨责怒气。让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温柔浅唱,心中涩得发苦却又夹藏着一丝浸入骨髓的暖意。
“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还这么犯倔任性,迟早会害死你自己!”
这样的迷茫,就如七岁那年失去至亲,失去依靠,厌弃人世一样。一个人,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只觉自己的存在,真的是多余的,一颗心只剩苍凉和孤寂!
此时的她低垂着头,左手握着右臂,雨水将她的发丝凝结成缕,形单影只,身影萧瑟,漫无目的地慢行慢走,就如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李翎儿并不确定男人是否已经离开了巴黎,她所知道的消息就是在医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无故消失”。心想着,既然已经脱离了危险,那应该是离开了,平安了。可是,她的心却没办法再恢复平静,也许是想出来透透气,也许是想缕清心中的纷繁!
心中思绪万千,李翎儿还是悄悄翻窗离开别墅,独自走在了宽阔的柏油马路上。绵柔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褪去喧嚣的街面清新无比,一盏盏橙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雨后的路面在灯光的影印下就如铺开的金穗,粼粼闪耀。
恐袭事件后,每当夜晚,即便是最繁华的十六区亦是清冷又静谧,街道上巡逻的警车不少,霓虹灯景依旧华丽又璀璨,却鲜有形单影只的路人瞩目欣赏。
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难道不应该像对待孙斐斐一样,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伤害他的人吗?为什么要对她宽容至此?!
血狼和一干手下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还有男人苍白虚弱却坚持放她走的模样,好似如影随形的梦魇,纠缠着她两天两夜,片刻不得安宁。明明告诉自己,那是他咎由自取,可心中盼望他平安无事的愿望却如山崩海啸般强烈!
流转在眼中的晶莹终是忍不住而顺着面庞滑落,浇灭了在玻璃烛杯中跳跃的熏香蜡烛。仅有的光源暗灭,冷月被厚重的乌云遮蔽,淅沥的小雨绵柔洒下,连带着她眼中的泪滴汇聚成河,悲泣无声。满脑子全是男人在休克晕厥前说的那三个字——“送,她,走!”
沐浴月光,李翎儿倚靠在雕花窗棂边,清冷的微风携带着沁人的花香将她鬓边的碎发轻柔扬起。她的容颜如粉雕玉琢般精致秀丽,此时却透着难掩的苍白憔悴。绵密如蝶翼的睫毛下,那两汪清透绝美的眼眸丝丝裂开,一颗心在纷乱与迷茫中伤痕叠垒,淡静的表情被剧痛渐然吞噬。
玻璃烛杯中的CireTrudon馨香依旧,丝缕青烟在透窗而入的皎白月光中交缠缭绕,将香味弥漫扩散,舒人心脾。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无停息却度秒如年。
相较生死一线,暗波汹涌的杀伐争斗,十六区的古堡别墅内,优雅的松红梅含蓄的花毛茛和嫣红蔷薇,在静谧的别院内开得愈发妖娆艳丽。
——
天台楼顶的两人,死时状态保持着持枪待发的姿势。所配备的武器是超精准英国制A—200狙击步枪,现场还发现了窥探监听,反热源侦查等设备。三人疑为受雇职业狙击杀手,但警方核对指纹也未能查到两人的国籍和身份信息。从中弹位置上看,又排除了裴奕辰所在的康复室。对此,DGSE对外安全局隐而未报,暗自立案着手开始调查!
更让人心惊的是,次日凌晨,对面门诊楼B座天台楼顶东西两角,和16楼某监控室,发现三名外籍男性尸体。殒命时间与停电时间恰好吻合,前两者死因也均为太阳穴中弹,后者为后脑勺中弹,子弹均穿过头骨击碎大脑组织,一枪命中倏时死亡,现场未发现任何打斗痕迹。
离奇诡谲的是,在主治医生宣布其脱离危险的当天夜里,整座医院的门诊楼外科楼内科楼行政楼以及康复楼全部断电,甚至连整个十五区也意外停电。当医院自备发电机应急自行启动的时候,裴奕辰所在的康复室便已人去屋空,楼道和片区街道的监控自然也因此而失效,未能记录下任何蛛丝马迹。
在此之前,裴奕辰一直行踪诡秘,所有拟定的行程都是当天他自行决定,让人真假难测。而这次的“意外”无疑是暴露了他的行踪,给了“有心人”最准确的坐标!
但明眼人都知道,法警安保为其次,监视防守为实,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趁机再下杀手,让诸国政府头疼的黑党们会不会借此展开大规模火拼!其阵势真真是比Islan发动的恐袭还要慑人心惊,奈何人是在巴黎境内遇袭的,遇袭原因还有待查证,一时间,市政府及驻法使馆亦找不到妥当的驱逐理由。
青龙会在西欧的人马全数出动参与戒防,整层康复大楼,每个楼层出入口及任何通道都被看护得固若金汤。对此,安全局警署安排了大批全副武装的特警在该区进行巡逻和警戒,甚至调用了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在这一片区域进行重点联合防卫。
一时间,世界各大黑派头目皆派遣代表以“探病”为由齐聚巴黎,让原本就风声鹤唳的都市,再掀飓风狂澜!
若换做旁人,或许是供不应求情况危急,但对于叱咤黑白,执掌庞大跨国组织的太子爷来说,却是另外一种供过于求的局面。经过救治便已脱离了生命危险,被安排在加防重症室休养。在得知裴奕辰遇袭后,组织高层更是悬赏5000万美元缉拿伤人元凶。
青龙会的情报网堪比XGBMCIA中央情报局,管理处和行动处联通辐射到世界各地,但凡具有该血型的医院及存储量皆有登录在案,防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巴黎医院还未发出调援信息,世界各大知名医院便在第一时间通过专机,将血库贮血紧急送达该院。
Rh阴型血又可分为:Rh阴性A型B型O型和AB型,在国内,Rh阴型血的人只有约0,34%,是一种稀有血型。虽然在外国,RH血型比较多,但其中Rh阴性AB型血的人却只有0,034%。
恐袭还未彻底平息,该医院便再次戒严起来,只因,因颈动脉穿孔导致失血性休克的太子爷,是极为罕见的Rh阴性AB型熊猫血!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