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去了多家商店购买了乔装改扮的用品,有假发套和假牙套等,还特地买了一瓶褐色化妆油彩。
采买完毕后开车回家,大街上人群熙攘,不时有一队队挂着大红绸带大红喜字婚车驶过,正平方才意识到,由于这些天一直在忙碌于寻找团团的事,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世界,金风送爽,又到了一个婚嫁高峰的季节。
正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掏出手机一看,今天竟然是农历十月十六,这原本是他和梁丹举行婚礼的日子,自己只顾到处寻找团团,却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忽略了。可梁丹有没有和自己联系,她有什么想法?这婚礼是延期或者改期?
这么多天没给梁丹打电话,还不晓得她现在的情绪如何。正平赶快停车拨打梁丹的手机,话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正平纳闷,好端端的为什么停机了?
路旁一家酒店门前摆放着一尊拱形塑彩门,大红双喜字在空中摇摆,一群身着盛装的年轻人正翘首以待,远处有一支婚车队伍正徐徐而来。
正平无意中扫了一眼,蓦然惊呆了,因为他看见那悬挂的绸带上明明写着:周晖先生梁丹女士结婚典礼。
他顿时有些大脑混乱,慌忙开门下车远远观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难道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还有另一个叫周晖和另一个叫梁丹的人,又刚好两人今天结婚。但愿这只是巧合。
正感觉困惑时,婚车队伍已经来到了酒店门前,正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一队十几辆婚车全都是出租车,还未等他有过多思考,披着大红绸花的婚车车门一开,出来的正是周晖,那个梁丹的小学同学。
这时周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抱出了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子梁丹,周围宾客们一片欢呼,纷纷涌过来向他们喷射彩带,抛撒彩屑,随后鞭炮齐鸣,漫天飞舞的彩屑四处飘散,沾落得周晖和梁丹脸上头上都有,幸福的欢笑声洋溢在空气里。
梁丹脸颊绯红羞涩地微笑着,紧抱着周晖的脖子偎在他怀里,他似乎往正平所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只有一秒钟,梁丹又转过脸去深情地望着周晖,周晖抱着她旋转了几圈,然后在众宾客的簇拥下走进了酒店。
正平傻呆呆看着众人远去,他忽然记起,梁丹曾经说过,她一定要在今天披上婚纱,做一个世界上最美丽幸福的新娘,此刻梁丹如期披上了婚纱,可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场婚礼的看客。
他感觉一颗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湖,冰冷的湖水漫涌而来,浸透了他全身每一根血管。现在他才发觉,欢喜的音乐也可以投射出那么浓重的凄凉和哀伤,只有他才能体会到的那种痛心的悲伤。
后面堵了一溜汽车,不停的鸣笛催促,正平抬起僵硬的手脚钻进车里发动前行,汽车越开越快,仿佛成了无人驾驶,他拼命挣扎打算刹住车,可汽车丝毫不听他的控制,突然一头撞在了马路中间护栏上,继续如一只巨兽奔狂奔,一阵哗啦啦的轰响,护栏被撞倒一大片。
路上行人惊叫着四处逃散,这时有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对他进行围追堵截。正平一通手忙脚乱后总算把车停住了。他脑子里仍然很混乱,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有两名交警敲打车玻璃示意让他下车,他木然地解锁开门。
交警揪着衣服把他拽了出来,又将酒精测试仪塞进他嘴里,正平极为顺从的含住吹管拼命吹起来,而且咬住不松口没完没了地吹,交警大喊:“行了,停,不用再吹了。”费了好大劲才把吹管从他嘴里拔出来,交警看了看测试仪,迟疑地问:“你喝酒了吗?”
正平愤怒地说:“你瞎呀?那仪器上显示为‘0’,怎么还问我喝没喝酒?是这仪器有毛病?还是你脑子有毛病?”
交警奇怪说:“既然没喝酒,为什么开车撞护栏?”正平抓着他的制服大叫:“谁规定的只有喝酒以后才能撞护栏?难道没喝酒就不能撞护栏吗?撞护栏之前必须要喝酒吗?”
另一名交警劝道:“同志,你别着急,你开车违规,我们要对你进行处罚。明白嘛?”正平说:“违规受罚,应该的。扣车扣分随你便,只要别扣人就行,我明天还有急事,我要回家。”
他丢下车钥匙脚步踉跄地离开了,进了家门,正平就一头栽倒在沙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痛了他,一个翻身跌倒在地板上。他浑身瘫软再也无力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渐渐睡着了。
在梦里一直电闪雷鸣地下雨,淋得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苏醒时已经是凌晨,感觉脸上凉凉湿湿的,他以为是摔破皮流出了血,抹了一把原来全是泪。
第二天在槐林镇出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穿了件脏兮兮的外衣,看上去约五十多岁的模样,乱蓬蓬一脑袋花白头发,暗褐色的脸膛,腮边还有一颗枣核大小的黑痣,开口说话时露出满嘴大黄牙。骑了一辆旧自行车直奔葛屯村,车后架上绑了一捆冰糖葫芦。
这就是乔装改扮后的薛正平,今儿已经到了第十八天,时间不等人,他无暇顾及心里的伤痛,再次踏上了寻找团团的漫漫征途。
当他经过一番精心化妆后,对着镜子一看,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连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半老的男人就是自己,可这种效果让他很满意,估计葛老大一家人更不会把他认出来。
葛屯村东面靠着宽阔的公路,而葛老大家地处村中央,正平特地沿村西的小路进了村,一开始他并没有立即到葛老大家门口蹲守观察,主要担心会引起葛家人的怀疑,家里有个才买来的孩子,而派出所又刚刚登门调查过,如果这时家门口又忽然出现了陌生人,难免会引发对方的猜忌。
小学校在村西头,他打算在这里观察等候一天,看葛老大有没有把团团送进学校里读书,真如果这样,恰好可以在放学时趁乱把团团领走,也会省下许多额外的麻烦。
下课铃一响,孩子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看见学校门口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孩子们很快围过来唧唧喳喳的说笑,正平故意把糖葫芦低价出售,孩子们你一根我两根争先恐后地来买。
正平给他们拿糖葫芦时,眼光却在孩子群中看来看去,包括在远处追逐打闹的孩子,他也逐个观察,可始终也不见有团团的影子。
他心里颇感失望,也难怪,他刚去葛家寻找过孩子,打草惊了蛇,葛老大在这段时间当然会加强戒备,不大可能轻易送团团来上学。
他又在村里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一是让村民对他的到来熟悉适应一下,二也是暗中观察村里街道布局的情况,防备一旦出了问题自己也好迅速逃走。正平本身就是在农村里长大,对农民的情况非常了解,他们对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的问题,看得比天还要大,谁敢于破坏他们延续香火,他们一定会跟你玩命。
次日正平又在村里叫卖了一天糖葫芦,村民们对这个小贩已经习惯了,除了一些馋嘴的孩子,大人们对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正平好几次从葛老大家门口路过,那扇大门多数时间是关闭的,只偶尔看见过葛老大的老婆从小门洞里进出过两回,并没发觉他家里有小孩子的迹象。
看见葛老大老婆出门时,正平故意提高了嗓门喊:“卖糖葫芦喽!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可那女人连眼皮也不抬,回家后就关上了大门。
正平心急如焚,难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团团根本没有被卖到葛家?他又一次细细回忆那天在葛老大家里的感觉,认定自己不会出错,那种气息是团团身上特有的,团团肯定就在葛家,就在这一墙之隔的房子里。
第二十天到了,正平的神经也已绷到了极点,他无法想象今天如果还找不到团团,自己将何去何从。他干脆孤注一掷,把摊子摆在了葛老大家门外不远的街边,不停地叫卖:“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上午他看见葛老大去了附近的杀猪厂干活,此后大铁门上的小门洞就一直虚掩着,无人进出。村里街道上很安静,大多数青壮年男人都到村外田地里干活了,只在南边小巷里有四五个看孩子的妇女,围在一起聊天,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
正平坐在小马扎上,表面装作因生意清淡而慵懒地眯眼打盹儿,其实他的眼光一直盯着葛老大的家门口。
忽然小铁门“咣啷”一声响,正平精神一振,可出来的是葛老大的老婆,他刚有些失望,忽地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那个女人出门后却一步步朝他走来,眼睛直盯着他看。
正平紧张又恐惧,莫非自己今天化妆不严密,被这个女人认出来了,要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上次他来葛家寻找团团时,曾经和这个女人面对面说了半天话。
女人果然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伸过来一只手,正平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也就呆愣着不敢动。女人忽然说:“你这人还做不做生意了?快给拿串糖葫芦呀。”
正平方才醒悟过来,这次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立刻站起身接了她手里的零钱,再递上一串糖葫芦,还随口问了一句:“您买糖葫芦是给孩子吃吗?”
女人瞟了他一眼说:“那当然,大人谁吃这东西?甜乎乎的。”正平大喜,此话至少证明她家里有孩子,又跟了一句:“怎么才买一串?最好多买点,省得孩子不够吃而吵架。”女人说:“你还挺会做生意的,俺就一个孩子,没人和他争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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