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幸运的，能够站在这里你们都是幸运的。”老者说完，静静站着。
“幸运”这个词，让少年们蹙眉，他们不赞同老者说的，他们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有着修行资质，跟普通人不同的天才，“幸运”这个词，不适合他们。
“怎么，你们不信？”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摇头，“学生不敢。”
虽然之前从未在家族见过这个老者，但他们知道这是私学里的一位教员，地位似乎还不低的样子，周天冲对他的尊敬他们是看的出来的，在不知道这位教员性格的基础上，第一次见面，谁也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个冲撞师长的印象。
“那你呢？”老者突然一指周启。
周启一怔，虽然仓促，但打小敬老经，记心间的他还是整理一下衣衫，走出一步，默想片刻，认真说道，“学生一言之论，就当抛砖引玉，师长莫要见笑。”
老者一笑，越发觉得周启有趣，别的学生怕是早就拒绝了，毕竟自己对他说的话实在太像一句客套话，会做人的学生还会说些学生粗陋，还请师长指教之类的一席话，博得个师长欢心，周启却一本正经的站出来。
他就不怕自己是那种道貌岸然，好为人师的禄蠹之辈？
周天跃看着老者一指点向周启，心莫名的一跳，果然，周启慢悠悠的站出来。周天跃有种无语的情绪在弥漫，尤其是听到旁边一个长老低微的嘟囔了一句“愣头青”后，无语的感觉更加强烈。
“那你给我说说看。不用客气，说出你想说的就好。”
老者又是一句客套话扔出。
周天冲狐疑看了老者一眼，老者此刻行为实在异乎寻常。
“学生认为，我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老天赐予我们的修炼资质是一种幸运，它给了我们以后走上另一条路的机会，但也仅仅是一个机会。每个人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你是金脉者还是普通人，在开脉之前我们相同，有人觉得开脉是因为自己有着傲人的资质，跟幸运没有关系，但这个没有关系，其实就是最大的有关系。天下间有多少十四岁少年，年祭夜晚只能干巴巴睁着双眼看着身前的高墙大院中升起的道道光柱，无助的听着里面的欢呼，然后接受命运，做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
周启说的不急不缓，情绪不见起伏，众人却能够从那平淡的情绪中听出周启蕴含的感伤与无奈。
老者看着周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他，容颜还很稚嫩，嘴角还没有长胡须，眼眸很清澈，似乎什么情绪都隐藏不住。
他经历了些什么？
多半少年少女低下骄傲的头颅，随着周启的描绘，他们感觉四周充满了干巴巴的可怜眼神，无助的望向他们。周卫鸣依旧挺着头，只是少了些骄傲，显得外强中干。
“他们没机会开脉就是说明他们没有气运，没有气运就算侥幸开的了脉，还不是在修行路上多个冤死鬼。世间本就不公平，处处要公平，处处瞻前顾后，还来修行作甚，修行本就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莫要故意说些丧气话，你这么悲天悯人，还来开脉作甚。”
周天冲身后的一个中年人满眼怨毒的看着周启，忽然上前一步说道。王越恨呀，仅仅是一晚上，他就和他妹妹天人两隔，他真的想不顾规矩，杀了眼前这个拿着他妹妹头颅做敲门砖的恶毒小子。
可他不行啊，踏入了制度，受到了制度的庇护，那就要誓死捍卫制度的规矩，所以，他不仅不能伤害周启，还要保护好周启这种天才。
少年们听到这席话，重新扬起头颅，是啊，修行就是在不断地竞争，优胜劣淘，适者生存，他们现在可以骄傲，因为他们第一步就已经赢了无数的同龄人。
周启平静的看着王越，认真的说“您说的没错，修行就是要争，处处争，走的越远，修为越高，争得就越狠。这就是我说的不幸，走上修行路，身不由己只能争，争功法，争宝物，争到最后丧失了本心，完全被**所支配，你可以欺师灭祖，杀害朋友。”
周启停了一下，他想到了陈锋，忽然失去说话的兴致，“就这样的争，又有什么必要呢，这样的修行，不是不幸吗？”
王越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一股强悍的气息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老者从周启眸子中捕捉到那丝一闪而逝的不解和悲哀，愈发觉得少年是个有故事的人，可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刚刚开脉的少年有着如此的感伤，之前就有人和他说过这个少年杀过人，他也很受冲击，可少年的连发感慨，扭转了他对这个少年的改观，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是一个天性嗜杀的狂徒。
这个念头一出现，直接牢牢烙进了老者的心。
一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年当然不会有这些感悟，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启想到上一世他的小伙伴，一个同龄的小伙伴，他是个贫寒的孩子。十四岁年祭后，笑着祝福自己开脉成功，周启当时读不懂小伙伴复杂的眼神。
而现在，他懂了，那种眼神，叫羡慕，叫不甘心，叫怨恨，叫凭什么？
老者说，“你这么不喜欢争，何故杀人，何故来开脉？”
周启与老者对视，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对老者说，“我不喜欢争，这样太累，但我必须要修行，修行之后依旧要杀人的，只不过提前了一些时间，我只是想要活的久一点。”
是的，只有走上修行，周启才能有机会活的久一点，才能有机会亲手划掉怀中名单陈列的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周启的认真让老者动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一个纯粹的孩子了，他点了点头，示意周启回去。
周启行了一礼，看了看表情僵硬的王越后对老者又是深深一鞠躬，老者衣袖里传出来的强大气息是那么的明显，他帮助自己制止了王越，所以他要谢谢他。
老者对着所有少年简单介绍起了私学的规矩，“在私学里，你们是自由的，只要你的学分足够，你们就可以随意出院，可以不用去上课，只要不犯学院规矩，你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在私学里，你们是平等的，你们进去不论身份，不论资质，同样还是只看学分，学分高，得到的资源自然就多。”
少年们没有出现轻松的表情，反而神情更加凝重，获得学分的困难，那可是出了名的。
老者似乎兴致也不是很高，回头和周天冲交谈几句后，拿出一个手镯，霞光一卷，练识碑消失一空，转身走出祖堂。
周天冲走上前，拍拍手，一群婢女拖着一个彩盘，走到每个少年少女身前。
“凡开脉者，根据《祖训》，银脉者赐元石三百，红脉者元石五十，神印者元石一千，你们收起来，修养三天，三天后，进入私学深造。散了吧。”
一群少年看向周启和周卫鸣两人，羡慕的都快要留下口水，百块元石绝对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千块，光想想，他们就有种眩晕感，浑身发热。
掀开红布，里面躺着一个小巧的黑色布袋，这下子，连大人都有点眼热了。
储物袋！
虽然是空间最小的货色，那也是价值五百块元石的。
周启看到储物袋瞬间也是一愣，愕然抬起头，看到周天跃笑眯眯的神情，旋即明白了过来，同样报以微笑，没有鞠躬，毕竟鞠躬很容易让有心人联想到什么。
周启随着人流走出祖堂，后半夜淅淅沥沥扬起了雪，石板压了薄薄的雪，望眼雪白，好似什么都是新的。
新雪，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周启忽然停住脚步，向着后方摆了摆手。
周天跃一笑，“这小子，也挺调皮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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