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下,本就暗无光的峡谷,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吹拂来的阴风都多了渗骨之感。张玲依然昏迷,哪怕她是剑仙,景阳依然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景阳依然不敢停下,没有点火工具的他,不得不摸着崖壁前行。
右手托着剑仙,能够空出来的手便只有左手。
他忍着剧痛,用有着两个血洞的左手,艰难地摸索着。
抬起左臂都已经痛得他咬牙,还要保持摸索姿势更是无比地艰难。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否则就没法活着。
痛总比死好。
一个人痛,总比两个人死好。
他浑身上下都是汗水,黑甲里他衣服全部是汗水,整个人宛如刚刚落入了水中。
就是这数个时辰的不停奔逃,让他整个人都瘦了些。
再走了不知多久,景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已经快达到极限,若非心里还有坚持,他必然已经倒下了。所以停了下来,他必须停下来,继续这样跑,那结果和死没什么分别。他将张玲轻轻地放了下,靠在了崖壁上。
而后将仅剩的那一点草药给再度敷给了手臂伤口。
“好痛。”景阳痛得出声。
他懂不少医术,自然知道,如果不尽快去得到治疗的话,他的伤口会感染,那么最后这条手臂,真的就会废掉。
张玲的情况更糟糕,不得到治疗的话,可能再也醒不来。
最最窘迫的问题是,根本没有草药。
他治疗这样外伤的草药并不难找,更何况是在这广袤的无际林,但是张玲受的是内伤,草药真的很难找,之前那些草药还是黑甲军配给她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需要立即离开这个山谷。
现在这个境况真的很糟糕,甚至已经不能用糟糕二字来形容。
对景阳来说,其实他又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丢下张玲。胡栋梁不是大武走狗,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他,景阳要是扔下张玲,大可大摇大摆地离开,然后治疗自己。
至于南宫蝠结盟,总会有办法,况且,若是自己死了,结盟不结盟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觉得张玲不是坏人,至少不是他所认识的那种坏人。
他看不透生死,不想让她死。
“我们可以做朋友。”他手抚摸到这个比她大了二十岁左右的肥胖女子的头上,几分悲悯,然后将她再度背了回去。
继续朝前前行。
每走一步,他感觉自己的腿都要燃烧起来,自己的肌肉都要彻底地崩坏,但是他还是在咬牙坚持。
若非他有伤,也不会如此的累。
他不断地往前跑,踩碎了一地的碎石,踩碎了一地的黑暗。
流的汗水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从黑暗跑到一缕暗淡的光线打亮山洞,跑到他的面色彻底苍白如纸,脸上还有淡淡的白盐。
背上的人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得他的腿一直是弯曲着,颤抖着。
所谓的跑也早已变成了艰难地走,而此时这艰难地走,想要维持下去也近乎不可能。
幸运的是胡栋梁没有追上来。不幸的是,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张玲还是没有醒,景阳却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这无比安静的狭窄峡谷里,就只有他的脚步声。
景阳忽然觉得自己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缤纷,他觉得自己头昏了于是使劲地甩了甩头,又使劲地擦了擦眼,才逐渐看清了那一抹缤纷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朵花,一朵无比妖艳,有着斑斓色彩,好比人脸一样大的花。
生在在单调褐色崖壁上的斑斓花朵,就像是茫茫大漠中的绿洲,给人生的希望。
景阳看着那朵花,他的心也想花一样绽放了。
这样无光的环境,这样无养分的环境,这多花又怎么会是平凡的花。这是名贵的药材——万里生娇!
这药材的作用就在于,能够滋养元气,能够修复身体损伤。金蒙那堪称神药的还魂丹里,其中一味药就是这万里生娇。
这花生长在这等艰难的环境,正因为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而它的作用,就在于给予人生命力。
这朵花就是沙漠里的绿洲。
景阳将张玲放下,原本都已经极限了的身体,猛然得到了生的渴望,再度迸发出了活力。景阳将那朵花摘下,扯成了两半,一半揉碎了塞进张玲的嘴,另外一半则自己吃了下去,
这药物原本需要精心的熬制,再搭上数位草药搭配,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但是现在的他们,又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花入口后,很短的时间里,景阳便感受到从肚子中传来的暖流,浑身都感受到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身体上力量也恢复了那么一点。
花中的微量水分,虽说是杯水车薪,对在这个绝境中,于他来说也好比一泓清泉了。
他感谢自己的幸运,然后又背着张玲,继续往前跑。
跑了一天一夜,心里面也稍微要好过一点,因为再长的路也是有尽头,从地图上看,他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寸草难生的峡谷了。
离开峡谷就有广袤的天地,就有各样的食物和水,就有各种生机,万兽的生机,还有他和剑仙的生机。
美好的期许在心中袅绕不久,景阳的心里便忽然咯噔一下。
因为这寂静的峡谷中,忽然出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很轻柔,但是敏感的他还是听到了。
还是追上来了。
面色再度变得浓重,景阳咬紧了牙根,再度加快速度,使出最大的力量朝前跑着。
哪怕此时的最大速度,早已远不及昨日。
蹬蹬蹬的来自两人的脚步声就像是刀剑之间的剑锋,任何一方都不愿意慢,以至于使得其听起来是那么急促。
景阳飞快的跑,后方的脚步也在飞快的迈。
景阳不想输,跑不过,就是死亡。
这和十年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十年前大军追逐他和卫剑,当时他的感觉,和此时就一模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当初他不用担心太多,因为卫剑就像是一把无匹的剑,破开了所有的锋。而现在,是他在保护人家。
卫剑有冠绝天下的力量,他却完全没有。
卫剑可以杀死所有追上来的人,而他只有奢望不要被追上。
力量这两个字,就是像一团火,无比汹涌地燃在他的面前,然在心头。他发现自己,对这两个字,那强烈的渴望再度浓了几分。
然而现实是悲凉的,无论他怎么拼命,怎么努力,还是只能听到脚步声逐渐地逼近。
蓦然,男声传来:“殿下,你又是何必。”
在他挡下男子第一枪的时候,男子说了这样一句话,此时,又说了这样一句。
是的,又是何必。
他完全没理由去救张玲,甚至不杀她,都应该去找个理由,然而他在救她,在拿命救她。
但是啊,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认为你救了她,她会感恩?会帮你杀死神武帝?呵呵,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
男子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景阳后方,他失望地看着景阳卖力奔跑的身影,叹道。
“我没有想过,只是我和她,没必要继续做敌人。”
“她死了,她就永远都不是你的敌人了。”
景阳布满汗水的脸上挂上一丝笑,他道:“你一开始的目标是剑仙,但是当你杀死了张玲后,你真的会愿意让我活着?我的人头,可是足够家族,世世代代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是的,景阳很清楚这一点,除了大寅一派的人,很少有人能够抗拒武朝的悬赏,十年了,自己的项上人头涨了一倍又一倍,已经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禁摇头叹息的数字了,这个九剑门弟子,又真能抵御得住?
答案是否定的。
胡栋梁是人,是个不关心世事,只在意自己的人,他不讨厌武朝,不讨厌寅朝,不讨厌任何一个人来主宰中州这片土地。
同样,他不可能讨厌钱和名利。
而景阳的人头,可以给他带来一切,甚至他知道,景阳的人头,还可以抵御他杀死张玲而得到的罪过。
从头到尾,他说的“何必”里,还有何必逃,何必挡,你不过也是难逃一死的意思。
胡栋梁笑了笑,道:“殿下,既然认识到这一点,那为什么不丢下她跑?要知道,你之前可是有机会的。”
景阳咬着牙,没有再回话,而是坚定地看着前方,压榨着身上每一份力量,汗水疯狂地流,他要拼命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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