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奇闻言疑惑道:“兵部为什么要卡你的任命?你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杨鹤叹了口气道:“我想保下熊廷弼,做的事得罪了某些人。”
张凤奇摇摇头叹道:“兄弟,以你的才智应该能看出熊廷弼不是那么好保的。”
杨鹤苦笑道:“所以我才要连王化贞一起保。”
当下杨鹤把自己见刘启等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凤奇听了摇摇头道:“你觉得只要王化贞没事了,熊廷弼就没事了是么?”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接道:“应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王化贞和熊廷弼不是你给找个借口就能脱身的,你要知道,熊廷弼是楚党,东林党为了打压楚党,是不会在乎一个王化贞的。”
杨鹤苦笑道:“这件事我确实想的简单了,我以为给王化贞和熊廷弼找个借口,再帮他俩找个背黑锅的人,就能让他俩脱身了。”
张凤奇摇头道:“我说句难听话,你就算帮王化贞好熊廷弼找一万个理由,找无数人帮他俩背黑锅,可是东林党那帮人只要抓住熊廷弼丢失辽东,熊廷弼就翻不了身。当然,王化贞肯定要跟着陪葬。”
杨鹤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张凤奇道:“应时,虽然咱俩认识时日尚短,但是我能看出你是个有抱负的人,而且你的手段,智谋都远非常人可及。但是凭你现在的地位,想达成你的抱负恐怕是千难万难。”
杨鹤闻言不由默然。
张凤奇接道:“应时,咱俩不一样,我就算没有大的政绩,但是只要慢慢熬,熬资历也能熬上去。
而你不同,你是个想做事情的人,你不能像我一样慢慢熬。所以,你要想尽快达成自己的抱负,就得找一个真正能帮助你的人。找一个肯支持你做事的后台。
这个人肯定不是刘启,刘启虽然是御史,能在朝中说上话,可他的能力还差一些。而且刘启帮你主要是出于私心。
在我看来,这个能帮助你的人就是袁可立,别看袁大人不属于任何派系,但袁大人乃是清流领袖,论号召力。远非那些派系领袖可比。
你看袁大人上的方略,没人敢说袁大人提的方略不对,若是换一个人,恐怕立时就会遭到别人驳斥,就算首辅叶向高,恐怕都不会这么顺利。
应时贤弟,你能得袁大人看重,这个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啊!你怕跟袁大人会面招来别人非议,恕我直言,袁大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笑道:“龙川兄说的有理,那我就进京拜见一下袁大人。”
“正该如此。”张凤奇笑道。
杨鹤转头对那兵丁道:“你且稍待,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便随你进京。”
那兵丁急忙应是。
随即杨鹤让张凤奇把兵丁安顿一下,然后带着丁武卫和王卫国返回新兵营。
回到新兵营,杨鹤把众教官唤来,把他们分成数队,命他们分赴那些士绅大户家,又吩咐他们不可懈怠了每日的训练学习,然后匆匆赶回象山。
跟孙得福交代了一下。杨鹤又匆匆返回县衙,随即带着那兵丁赶赴京城。
两日后,杨鹤赶到京城,不及观察京城的人物风情。那兵丁便带着杨鹤来到徐光启的府邸。
徐光启与杨鹤略作寒暄,便带着杨鹤来到袁可立的家中。
袁可立的宅院不大,只有一进院落,杨鹤见了不由奇怪,询问了徐光启才知,袁可立起复后只带了几名老仆进京赴任。家眷均留在河南睢州老家。
徐光启是袁可立家的常客,下人见徐光启到来,直接把徐光启引进客厅。
进了客厅,杨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
这间客厅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桌后的墙上悬了一幅字画。
那下人把徐光启引进客厅后,先请徐光启在客位就坐,又到旁边房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杨鹤坐,然后才去通禀袁可立。
少顷,一位老人缓步进了客厅,徐光启见了急忙起身拱手道:“没打扰礼卿兄吧?”
袁可立笑着回了一礼,然后看向杨鹤道:“这位便是你新收的学生吧?”
徐光启笑着点点头,对杨鹤道:“还不拜见袁大人?”
杨鹤忙躬身长揖道:“学生杨鹤,拜见袁大人。”
袁可立端详了杨鹤一会儿,微笑着点点头:“无需多礼。坐吧。”
“多谢袁大人。”杨鹤忙道。
站直身体,杨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袁可立。
袁可立年约六十,相貌清癯,目光慈祥,直如长辈家翁一般,杨鹤实看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于朝堂之上直斥皇帝的铁面御史。
袁可立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后摆手请徐光启就座,见杨鹤站立不动,袁可立对徐光启笑道:“子先兄,你没把咱俩的关系告诉你这学生?”
徐光启笑了笑,对杨鹤道:“为师跟礼卿兄亦师亦友,你到了这里无须拘束。”
“是,先生。”杨鹤忙道。
徐光启摆摆手,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吧。”
杨鹤点点头,冲袁可立拱了拱手,告了声罪,方才坐下。
袁可立笑道:“子先兄跟老夫说你刚开始读书识字,看你如此知礼,可有些不大像。”
杨鹤笑道:“这是学生进京之前跟人现学的。”
袁可立闻言不由放声大笑。
这时下人送来茶水,袁可立端起一只茶杯,又对徐光启和杨鹤做了个请的手势,杨鹤接过茶杯,随手放在旁边的几上。
见杨鹤并不喝茶,袁可立笑道:“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你不必拘礼。”
“是。”杨鹤忙道。
袁可立饮了口茶,将茶杯放于桌上,然后看向杨鹤笑道:“跟老夫说说,上次为什么没有进京?”
杨鹤笑道:“袁大人是今科会试主考官,学生怕贸然进京,给大人带来不便。”
袁可立笑道:“你想多了,老夫身正不怕影斜,没那么多忌讳。”
“是,学生多心了。”杨鹤忙道。
袁可立笑了笑:“老夫上的方略你看过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杨鹤没想到袁可立竟然没跟徐光启寒暄便直入正题,想了想,杨鹤道:“袁大人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能照此办理,正如大人方略中所说,中国可以高枕无忧矣。”
袁可立摆摆手:“老夫不想听这个,老夫问的是你的想法。”
杨鹤沉吟道:“袁大人,请恕小子无状,学生以为,大人的方略只能改善当下的局面,若想彻底击败建虏,怕是远远不够。”
“那你说说,要如何才能彻底击败建虏?”袁可立笑道。
杨鹤道:“要想击败建虏首先要分析大明如今的状况,然后找出大明的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够打败建虏。”
“哦?那你说说大明如今是什么状况?”袁可立笑道。
“学生若是说的不对,还望大人勿怪。”杨鹤道。
袁可立笑着摆摆手:“但说无妨。”
杨鹤拱了拱手道:“大人,学生以为,大明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国库匮乏,军无战心。”
“这两条老夫的方略中好像说了吧?”袁可立笑道。
杨鹤笑道:“这两个问题其实涵盖了许多问题,学生以为,大人在方略中剖析的还远远不够。”
“详细道来。”袁可立正色道。
杨鹤端起茶杯慢慢饮了口茶,然后说道:“大人,学生先说说国库匮乏的问题,据学生所知,大明一年的赋税只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其中还包括盐茶等税。大人,这点银子可够开销么?”
袁可立笑了笑道:“如果单指这点银子的话,肯定不够,不过国家还有粮赋,这个你可没算。”
杨鹤笑道:“学生算过,大明一年征收的粮食是两千三百万石左右,其中近一半用于各地藩王开销,七百多万石用于给地方官员发放俸禄,剩下的一部分解往京城给京官和京营的官兵发饷,另一部分运往边关以作军粮和给士兵发饷。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说的不错。”袁可立点头道。
杨鹤笑道:“大明别处的边军有多少学生不知,但是学生知道仅辽东就有十余万大军,这些士兵的军饷就按每人每月一两三钱银子,一年就要一百五十多万两,而军粮每天至少要消耗一千多石,一年下来就是近四十万石粮食,辽东一家就要这么多钱粮,加上别处边关,每年赋税剩下的那点粮食恐怕远远不够吧?”
“确实不够,所以老夫建议笼天下盐铁之利以充军资。”袁可立道。
“盐铁之利?” 杨鹤摇摇头道:“不瞒大人,学生这段日子翻了翻史书,学生发现历朝以来,从来没有如大明这般赋税如此之低的,更没发现有大明这么少的商税的。跟历朝相比,大明的商税竟然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学生前些天翻了翻《宋史》,专门查阅了一下宋朝时期的赋税,学生发现,即便是宋朝到了后期偏安一隅的时候,每年征收的赋税都远远高于大明,而宋末的赋税来源有近一半来自商税,正因为宋末的赋税充足,才能以弱势兵力抵抗蒙古大军数十载。”
袁可立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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