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丰腴妇人将手中的礼单砸在梨花木桌上,神情激愤:“侯爷,这礼单上的陪嫁是不是太多了?”
“你懂什么?”谢玄蹙起了眉,“大丫头是我谢氏嫡出的小姐,这点陪嫁的东西都没有,传出去丢的可是谢家的脸!”
“嫡出?”妇人尖刻地吼起来,“她算是哪门子嫡出?我除了清欢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不知好歹的孽种了?”
“够了!”谢玄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他指着妇人的鼻子说:“你看看你,哪里有个谢氏主母的样子?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我要让天下人笑尽大牙!”
妇人慌了,抹着眼泪说:“妾身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想么……清欢也大了,没两年就要到议亲的时候了,咱们怎么也得给她备一份风风光光的陪嫁呀,不然怎么能保证她以后在夫家的地位呀……”
谢玄冷笑:“清欢是你的女儿,如雅就不是我的女儿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太过了,王氏虽然不管她,可并不代表没人注意你我的动作!”
妇人顿时一惊,她是谢玄结发的正妻,出身是商贾之家袁氏。虽然这么多年来袁氏早就晋身成为了列侯之家,可她还是改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铜臭之气,半辈子把金银看得比什么都重。
“这么些年,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唯独阿缳留给如雅的嫁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扣下!”
谢玄此刻是真的动了怒,他一辈子把家族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谢氏和王氏原本同为士族之首,可这些年王氏的盛名越来越重,竟把谢氏的声名也压下去了几分。如果谢氏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输了风度,只会更让人看轻谢家,更推崇王氏,这种情况他是万万不可能容忍得了的。
然而袁氏却不管那么多,她一听见“阿缳”这两个字,立刻就激动地嚷道:“那个贱人生的女儿怎么能与我的孩子相比,我的清欢是建康第一美人,那个谢如雅算是个什么东西?王家都不要她们娘俩了,她们也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谢玄瞪着眼,“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说错了吗?那个贱人是王氏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跟人私奔被家族除名。自己连侍妾也不如,幸好她死的早,不然看见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嫁妆没进孽种的手里,反而给了我女儿,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袁氏丑恶的面孔令谢玄陡生了厌恶之情,从前如雅的母亲没死的时候,袁氏尚还算温柔体贴,后来她唯一的强敌没了以后,她的本性就渐渐显露了出来,市侩目光短浅心狠手辣,如此种种,简直不胜枚举。
袁氏却还不自知,仍旧喋喋不休:“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个贱人的好了?她那么好你下去找她啊!你可别忘了,她可不是我逼死的,是你!现在你开始装深情了,想撇开我……”
“袁清!”谢玄额角青筋凸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陡然被他这么一喊,袁氏愣了下来,看着谢玄眼中凝起的危险的光芒,她这才回想起自己在盛怒之下到底说了什么。
“侯……侯爷,妾身的意思是说,”她收起凌厉的神色,哀怜地说:“您也不只有谢如雅一个女儿啊,清欢,还有渊儿和葵儿,您不能这么偏心啊……”她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渊儿和葵儿都是您的嫡子,您不为我想想,也该为他们想想吧!若是他们有个嫁得体面的姐姐,脸上也有光不是?”
听她又提起了嫁妆,谢玄因子女而稍稍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升了起来,“三句不离金银,你的眼界能不能放大些?难道我谢家连女儿的出嫁的嫁妆都备不起了吗!”
“我……”袁氏支吾了许久,怕谢玄再次动怒,终究还是没能“我”出个名堂来。
“堂堂陈郡谢氏的主母,竟然如此目光短浅,你这不仅是丢我的脸,还是在丢谢氏先祖的脸呐!”
袁氏没敢反驳,冷静下来后她浑身都惊出了一身汗。见状,谢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终归都是内宅里的风波,还是要主母还决策管理。
“你出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他疲惫地摆了摆手。
袁氏顺从地点头,却踌躇着没走,“那……侯爷,嫁妆的事……”
“你!”谢玄的火气差点又要上来了。
袁氏连忙带上门,退出了书房。
良久,谢玄手里握着的湖笔一直没动,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里实在太过闷人,便放下笔,也开了门出去,想振奋一下精神。
书房外的庭院中,种了几株桂花树,还是当年王缳进府时她手植的,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忽然,左侧的长廊边似乎闪过一个人影,谢玄疑惑地问:“谁在那?”
闻言,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从绿荫后走了出来,她梳着双丫髻,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杏纹衣裳,明明应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而她却面无表情。
谢玄看着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忽然一紧,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女儿的眉眼,真是跟她越来越像了。
念及次,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地就缓和了下来,“如雅?你在这做什么?”
小女孩没有动,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正正看着父亲。
谢玄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大女儿虽然性子沉闷了些,可见到他时也总会露出几分笑脸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话也不说。难道,刚才的一切她听见了?
谢玄心里的愧疚更加深了,“如雅,你别信你母亲的,她一时胡言乱语也是有的。那些东西是你母亲从王氏带出来的,自然也是留给你的。”他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了,只好快速地说:你母亲既然把你托付给爹,爹就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多想!”
“嗯……谢父亲,如雅知道了。”小女孩无声无息地点头,脸色竟不似活人。
谢玄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强自按下心中的愧悔,离开了庭院,只留给小女孩子一个背影。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小女孩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冷笑,带着轻蔑和嘲讽,在阳光下张扬得刺眼。
重活一世,她谢如雅再也不要靠人施舍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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