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班头年过半百，手下的小剧团养活了三十多口人。 w最近天天骑着电动车往乡下跑，打听那家那户操办红白大事。车胎都暴了三回，却依然毫无所获。吹唢呐的大头最近在新县城摆了个地摊卖水果，次次排练都请假。打梆子的歪嘴李最近吵着腰顶大头的缺，也不看看自己能德行，串个丑角还凑合，到哪给你配歪嘴的唢呐啊。他俩的事情倒还可以原谅，只是听说顶台柱的刘美人最近去夜总会唱歌了。大姐，您都快四十的人了，那个缺德鬼能看上你那鬼样子。嗓门再亮一张口也是满嘴河南味。话说，最近参加剧团排练的人数始终不超过十人……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刘班头拿出手机一看，是家里那败家娘们打来的。这蠢货，该不会又是给自己数落剧团里那个演员不是吧。联通的打一分钟也要好几毛钱呢，真当钞票都是大风刮来的啊。
挂掉！心不在焉的蹬着电动车，这破玩意早晨刚充满电，才骑了六里地就罢工了。也怪，这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骑六里也算这车超水平发挥了。
“刘大哥讲话……”
还有完没完？汗流浃背的刘班头刚蹬上一个小坡，还没喘气呢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抄起电话刚想数落那败家娘们几句，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音喊道：“老头子，快回来吧，有人请我们演出呢！三天，一天五千块钱呢！”
一天五千块？三天可是一万五啊！除掉给演员的工资，自己最少也能落八千！果然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刘班头一得意，脚下便多用了两分力气。
砰一声！得，车胎又爆了一个。
“这破路！”刘班头满面红光的咒骂着，脚下蹬的更起劲了。
砰又是一声闷响！得，这下电动车的链条断了。
刘班头将电动车扛在肩膀上，迈开大步就清翠的原野上狂奔起来……
东街村的队长吴常发刚睡到早晨十点多，便被家里的黄脸婆吆喝醒了。
“吵什么吵，我知道老徐家今天办丧事要我主持。可还没到十二点呢，去了也混不上饭。”
黄脸婆二话不说揪着他的耳朵骂道：“睡，睡，睡死你个老骨头。老徐家办丧事，戏台子从后街搭到前街，整个东街的路都被堵死了。你还给我睡，你这个生产队长怎么当的啊？你就不怕街坊邻居说你闲话？你这个队长还想不想当了？”
“松手，松手!”好不容易挣脱黄脸婆的魔爪，吴常发怒道：“戏台子从后街搭到前街，你睡醒了没？谁家戏台子有一千多米啊？你吃饱了撑的，发羊癫疯啊！”
黄脸婆捋起袖子就想大干一场，可一想这时候可不是打架的好时机。听说电视台采访的都来了，自己在关键时刻可不能断送了自家男人的仕途。于是板着脸说道：“老徐家这次威风的狠呢，请了二十多个剧团搭台子唱大戏。听说省豫剧团都把戏台子给搭在了东街菜市场，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东街小学都停课了，一大早几个剧团为了能在老徐家巷口搭台，差点打起架来……”
吴常发这下知道事情闹大发了，老徐家这是抽什么疯！昨天说好请一个戏班子唱两天，怎么一下冒出来这么多。
黄脸婆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刚洗过的百元西裤，还有儿子买的老人头皮鞋。一回头见老头子还坐在床上发愣，骂道：“还愣什么啊？把脸收拾干净了，穿的体面一点。今天我去菜市场买菜，见有人扛着摄像机往老徐家的胡同里钻，估计电视台都来人了。”
吴常发这才回过神了，赶紧起床穿衣。这可是大事啊，办好了说不定就能让自己在仕途上大进一步。这老徐家还真有能人啊，到底是祖上出过秀才的……
徐战鹏家里一早就闹了起来。
老爸做为主事人被几个剧团的班头给吵的不可开交。
“东家，我的剧团场面小，让我把戏台子搭你们院子里吧。”
“你那小剧团还好意思开口，就那五六个人还好意思说是剧团？东家，我团里有几个好角，要不要我让他们先给您唱一段听听？”
“让让，我是省豫剧团的。东家，我们的戏台子大，已经搭在菜市场了。等下就开演了，是贵府老太君最喜欢的穆桂英挂帅。您要不要先移步过去看看？”
……
“别吵了！”三姑脾气火爆，见兄弟被一群人给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早就看不过去了。
几个班头见此人膀大腰圆，面含煞气，暗道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关键是她一身孝衣，怕也是这家里的话事人。得罪谁都行，可是不能得罪发赏钱的人啊。
“我们请过剧团了，你们一早的来闹什么闹？”三姑此时还不知道巷子外二十多家剧团准备在巷子口上演全武行了。
两家剧团搭台，那叫唱对台戏。二十多个剧团，乱成一锅粥也情有可原。正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今晚是给太太顶贡的日子。能把戏台子搭在东家的巷子口，也是对别家剧团的一个示威。如果谁家剧团能在老太太的灵前唱上两曲，估计以后方圆百里谁家办红白大事，都会找这家剧团的。
为啥？废话！你也不想想，二十多个剧团，就一家能在老太太灵前唱戏，说明了什么？
徐战鹏站在一边早就看明白了，能演出这种好戏的恐怕除了龙若雨别无旁人。于是站在人前说道：“刚才我听说省剧团的也来了，是哪位？我见一下！”
三姑和老爸有些愕然，可几位班头行走江湖多年，能没一点眼力劲吗？这年轻人一生蓝孝，恐怕是徐老太太的孙子。
“爸，你和三姑安排别的事情吧。这些剧团恐怕是我朋友请来的，都别操心了。”徐战鹏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稍微能理解老爸和姑姑们的心思。
省剧团的班头赶紧凑了过去，说道：“东家，我是省剧团的司仪。我们戏台子大，巷子口根本搭不下。因为中午还要唱戏，我们赶时间把戏台子搭在了菜市场，您看合适吗？”
徐战鹏点点头，说道：“行！菜市场离我家也不过百米远，搭那里也行。不过今天晚上给我奶奶顶贡后，你们剧团来两个好角到我家把。给我奶奶唱几段，她老人家喜欢听豫剧，穆桂英挂帅你们选两段经典的。”
省剧团的司仪客套了几句，表示一定好好唱出彩，然后走人。
剩下十几个班头，大眼瞪小眼。省剧团咱拼不过，排个老二没问题吧。
见众人都伸进口袋里摸烟，徐战鹏赶紧掏出一支中华叼在嘴上，大声说道：“你们的戏台子都就近搭，能挤进巷子里的就挤巷子里。挤不进来的就搭在巷子外面的马路上！”
“东家，让我的剧团搭在巷子口吧，我们唱的不必省剧团差。”
“别吵！”徐战鹏不耐其烦的挥了挥手，冷道：“这个你们私下商量，谁收的钱多谁就搭在巷子口。按顺序排，别在我***灵前闹腾。”
十多个班头倒也熟识，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都见过面。而且这是办白事，不是办喜事，闹哄哄的的确不成样子。人家能把方圆百里的剧团请来唱戏，一个小剧团可招惹不起这样的大户人家。十多个班头打个商量，最后决定按剧团的人数来搭台子。
像这种小剧团，演员都是临时的，有活的时候才发工资。没活的时候就在家候着，不少演员都去别的剧团客串，这时候剧团的好坏其实很容易分辨。
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徐战鹏晃晃悠悠的出了家门。乖乖，单是吹唢呐的响器班就把台子给搭到了最后一家邻居的门前。这些响器班都是五人一组，两个吹唢呐的，一个敲棒子的，一个吹芦笙的，再加一个打钗的就齐活了。他们搭的台子也很简单，一张桌子能放上几杯开水润喉，几张椅子在鼓捣累的时候能歇会就行。
出了巷子口，乖乖！说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戏台子在马路上一个挨一个，间距不超过十米。别说过辆三轮车了，就是自行车也得抗在肩膀上才行。
爷爷去世的时候，只有一个戏班子，是奶奶执意要请的。她老人家节俭了一辈子，倒不是为了搞封建迷信才如此铺张的。婚丧嫁娶在农村里都是大事，奶奶好面子，不办的风光一点咽不下那口气。如果不是惦记着自己还没娶媳妇，以***强势，说什么也会请两个戏班子唱对台戏。
真好啊，有钱真好！
挤到菜市场，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司仪正在指挥着搭戏台。老远瞅见徐战鹏便走了过去，递上一支烟说道：“刚才人多嘴乱，我一时糊涂忘记问您了。不知道老太君喜欢听什么戏，我们预定要演八天了，那个姑娘才给我们指定了两个曲目。”
徐战鹏接过烟，问道：“她指定的什么啊？”
“穆桂英挂帅和打金枝。”
徐战鹏点点头，***确喜欢听这两部戏。想了想说道：“朝阳沟花打朝卷席筒杨三姐告状三哭殿和知县审诰命。剩下的你们看着安排吧！”
“恩，这些曲目我们都有准备。您要不要见下晚上在老太君灵前清唱的角儿呢？”
“不用了，你们看着办吧。”徐战鹏有些不耐烦了，远远的看见莎莉那高挑的身影，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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