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戏吧。”娵音温和一笑，眼神柔和下来。
众人以为娵音不会轻易算了，结果令他们惊讶的是，娵音认同地点点头。
“里正大人，侍中多有得罪，你不必放在心上。下官看这戏文不错，里正就不要执一处纠葛念念不忘了，化干戈为玉帛方为上策。”此人为工部侍郎，名岳山。人不像名字古板，相反，通达人情世故，因此才坐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里正没有怒斥大臣的权利，但娵音情况特殊，也无人敢质疑——也许此人未来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巴结一下为好。
他要说礼，她奉陪。她可以谦，但不可以被误认为卑！即使周振兴不出头，她也会找一个人杀鸡儆猴，他不过是撞到枪眼上罢了
“下官既无犯法，侍中大人逼人至此是何居心？且枉论下官身体不适，难道身为礼部侍中便可仗势欺人声色俱厉？礼部最为懂礼，非耶？今侍中大人与下官一个小小里正过不去，可让下官长了见识，谢大人赐教。”娵音面容平静，眼神却隐隐有灼人之势，“病重”的颓败之气被焕然一洗，现出超拔傲骨。
“无。”周振兴开始发晕。
“下官可曾犯法？”娵音继续趁热打铁。
“不等。”周振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敢问侍中大人，礼法可等同于律法？”娵音没有生气，平和提问。
看了一段时间的戏文，有个鲁莽的官吏忍不住开口：“里正大人酉时方至，是否太不注重礼节了？”这位满口礼节的官吏是钱正的下属周振兴，句句逼人，“大平礼法里如此行径着实对上级不敬，你有何解释？”
钦差们急躁的有了钱正的前车之鉴，稳重的还在继续稳重，其他凑热闹的你看我我看你看不出个名堂。
“这是葫芦乡特有的戏文，咳咳，不再大人们看得入眼否？”娵音边咳嗽边介绍道，演得比病秧子还病秧子。
钱正讪讪一笑，不再搭话。
“钦差大人之言，不过宽慰下官罢了，下官断不敢与天争时日。”娵音用“钦差大人”拉开了距离，没有回应钱正的“贤弟”。
“里正大人言重了。生死虽自有定数，贤弟你却心怀大志，上天岂有弑才之理？”钱正已不知不觉将称呼换了。
“小小心意，何足挂齿？只望下官我归西之日，各位大人能为下官送行。如此，下官此生无憾矣！”娵音涕泪交加。
“哪里哪里，里正大人有心了。”其中一个钦差接话，是心性不定之人，任礼部侍郎，名字取得讽刺，叫钱正，叫钱歪更适合。
“各位大人不远万里来到葫芦乡，拘影不胜感动，葫芦乡乃鄙陋之地，不知大人们可还习惯？”娵音前些日子背得快睡着的官场语录终于生效。
娵音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落座于钦差之下。
全场寂静。
乡民们见里正大人这副样子，潸然泪下，赏歌舞的钦差眼睛瞪直了，夹菜的宾客筷子和食物一起掉在桌上。
冷欺花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看到娵音这副模样非得喷茶不可。要不是她早上才见过娵音，恐怕连她都会心生恻隐。就化妆这方面，她承认自己不敌娵音。瞟了眼四周，如她所料，钦差，乡民们沸腾了。
娵音！
她仿佛自夕阳生，衣袂飘飘间，顾盼流转里，自有一种上古神祇的翩然风度。
她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弱不胜衣。严谨的官袍被她穿出个飘逸的味道，怪难得的。然，没有一个人认为她弱不禁风。
得到钦差的赦免，娵音端方地走来，夕阳在她的身后铺泻金色地毯，密密织起她的阳关大道。
尽管钦差对她有敌意，但不得不承认，那眼色，那神情，那语气，那动作，端的是一个真诚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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