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斜廊的尽头，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她知道，无论多晚，也等不到那个人的出现。
“堤塔……”
是脚步声，卿月心情一时恍惚，不禁泛起一道涟漪，猛然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长廊的尽头。
一个身影缓步朝着她走来，只是飘散在肩头的长发，让她回过了神来——不是他，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师姐！”
尽管早已知道迎面走来的人不可能是楚曜，但卿月的内心，仍是免不了有些失落，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萧竹凝视了她片刻，没有提及那些让人黯然神伤的话题。
“明日一早，郝师叔就要带领我们前往西秦的灵州城清剿魔族势力了。临行之前，我们想去拜会一下凌宗主。你去吗？”萧竹问道。
卿月点了点头：“凌宗主被困凌山脚下，也不知他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我老早就想去探望他老人家了。”
卿月跟着萧竹，与宁珒洛天川会合后，一同前往凌山。
临近凌山洞穴时，有数名紫阳峰弟子守备在侧，当下拦住他们四人，说道：“严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近凌师叔的清修之地。”
洛天川闻言大怒，暗暗伸手握住了腰间的阴阳刀刀柄，冷笑道：“别说师兄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说我是先割掉你这根讨厌的舌头呢，还是先斩断你这只拦着我的手臂？”
宁珒拦住洛天川，朝那紫阳峰弟子说道：“都是真武门的师兄弟，别伤了和气。以诸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拦住凌宗主，你们奉令守护在此，想必只是为了端茶递水，侍奉他老人家罢了。”
说着，宁珒从怀中掏出一些散碎银子，塞与对方，说道：“宁某不能亲自侍奉他老人家，以尽孝道，还望诸位师兄弟款曲周至，宁某感激不尽。”
如果凌道轩要离开此处，真武门上下就没人能拦得住。严震之所以仍然令人在此看守，不过仅仅是监视的作用。像宁珒萧竹这样的晚辈，在真武门是翻不了什么大浪的。他唯一要防的，是马瑞郝映秋与凌道轩私下会见。
故而宁珒以金银怀柔，总好过洛天川的武力威逼。
往日凌道轩执掌真武门时，宁珒常代其行使事务，与大多数弟子都有接触。他清平和允的处事态度在真武山上下颇受好评，三言两语之后，紫阳峰的弟子抹不开情面，便让宁珒等人进了洞穴。
四人拜见凌道轩，嘘寒问暖，关切倍至。
凌道轩笑道：“为师在此清修，心静如水，你们不必挂念。”
宁珒说道：“西秦帝国请求严震派人前往灵州城外的剑齿山剿灭魔族势力。明日一早，郝师叔便会带着弟子们出发。行将阔别，感念师恩，故而我等在临走之前，来此拜会师父。”
“噢？”凌道轩捋了捋颌下银须，问道：“剑齿山为何会有魔族的身影？”
宁珒回道：“据称，一小撮魔族势力在此修建什么阵坛。”
“是赤月归元阵！”凌道轩惊道：“据闻当年魔君新亡之时，其妃姬如是取了魔君体内的血液，只待十六年后魔君重归人间，便于九州水陆的极东极南极西极北四处修建此赤月归元阵，襄助魔君神魂归体。届时，魔君新生，携四方天地之灵气，实力可呈几何级增长。”
众人愕然。凌道轩思虑片刻，又问道：“关于楚曜杀死白蕴锋一事，西秦有何动静？”
宁珒说道：“西秦特使传话，说只要我们能助其清剿滞留在剑齿山的魔族势力，便将白蕴锋之事一笔勾销。”
凌道轩起身来回踱步，负于后腰的手掌不停的上下掐指：“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严震都派哪些人前往？”
宁珒回道：“由镜月湖郝映秋长老带队，有镜月湖青木崖共计百余位师兄弟，以及我们乾坤殿四人。本来为了慎重起见，也邀了马瑞长老一同前往，但近几日马长老身体不适，故而去不成。”
“有问题！”凌道轩突然驻足说道：“严震所派的这些人，都是不太支持他当宗主的。而魔族修建赤月归元阵极其重要，定然不只是一小撮势力。严震是要借你们与魔族一战，消除异己啊！”
“啊？”洛天川恨得咬牙切齿：“那我们干脆就别去了呗。”
凌道轩叹道：“修行之人，理当以对抗魔族，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们真武门，更应该敢为天下先，只要对抗的确实是魔族，你们就必须去。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谨尊师父教诲。”宁珒等四人拱手拜道。
凌道轩看着萧竹道：“当初你周游列国，拜送青梅煮酒会的请帖，如今可再发邀请函，请天下宗派一同前往，共御魔族。且记援军不到，不可孤身进入剑齿山。”
“是！”萧竹在为青梅煮酒会送帖时，都与诸派联络人互留暗记，可以纸鸢传信的方式送出信笺。
师徒五人又相互叮咛了几句，正欲拜别，凌道轩忽然又道：“有一件事，该让你们知道真相了。”
宁珒等人闻言又盘膝围坐，洛天川伸长了脖子问道：“你竟然还有事瞒着我们？太不仗义了。”
凌道轩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凌某人的弟子中，就数你智商堪忧，不瞒着你，迟早坏了大事。”
“当然了，”凌道轩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终究还是坏了。”
卿月感到凌道轩所说之事，或许会与楚曜有关，毕竟她至今也不相信楚曜会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尽管当晚林间作别时，楚曜给了她一个很不满意的答案。
卿月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果不其然，凌道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不要再责怪楚曜了。他刺杀白蕴锋，擅使叶魅的功法，逼得我退让宗主之位，都是我授意，或者说得到我默认的。”
“啊？”洛天川按捺不住被刺动的神经，险些跳了起来。
宁珒和萧竹却是相互望了一眼，不知如何言语，或许对于当日痛斥楚曜一事，开始有些愧悔。
卿月缓缓低下头来，晶莹的泪珠萦绕眼眶。脑海里浮现处羸弱烛火下那张黯淡的脸庞：
“你……还信我吗？”
“那你问问自己，问问自己的心，你还值得我信吗？”
“不……不值得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实情？卿月暗自责问，只是不知道是在责怪楚曜的隐瞒，还是责怪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洛天川凑到凌道轩跟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啊？”
凌道轩解释道：“当日慕容雪送来叶魅，也就是你们师伯的信笺，指出对抗魔族必须团结天下有生力量。而三大帝国的并存，是团结天下有生力量的最大障碍。唯有天下一统，才能心无旁骛的与魔族交锋。楚曜在青梅煮酒会上杀死白蕴锋，虽然会遭到西秦的攻击，但东煌与北燕必然以保护玄门正宗之首为名，出兵西秦。三国重新开战，北燕早有准备，大有机会席卷西秦而一家独大，继而吞并东煌，达到天下一统的目的。”
“等一下师父，谁能保证北燕和东煌一定会出兵西秦，谁又能保证北燕一家独大？”宁珒问道。
凌道轩笑道：“楚曜就能。他有兄长楚元尚存。楚元如今在北燕高居要职，早与北燕帝王轩辕智宸暗中聚兵玉龙关，万事俱备，只等西秦挥戈真武山。”
“至于真武门的宗主之位，我本是取巧得来。为了将来对抗魔族，一方面我需要潜心突破，另一方面，也有意还位于严震，消除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使得真武门上下团结一致。同时，借楚曜施展叶魅的功法，让销声匿迹长达数十年之久的叶魅名正言顺的回归修行界，共结同盟。不过就在青梅煮酒会的最后一晚，我竟然发现严震与西秦暗中勾结，但所有的计划与安排却难以一时更改，再加上能够指证严震的莫文被暗杀，故而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除了洛天川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之外，宁珒等三人大概都明白了凌道轩的意思：楚曜此举，是既可报私仇，又可助凌道轩达成目的。只是出现了严震这个变数，使得西秦最终没有攻打真武山，原本周密的计划成为了泡影。
“我错怪他了！”卿月喃喃自语。
萧竹宽慰道：“我们都错怪他了，你又何必自责？”
洛天川不屑的说道：“是他小子隐瞒我们在先，我可不会自责。”
“可是……”卿月没有理会洛天川，只是怔怔的望着萧竹，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值得我信任了呢？”
萧竹轻抚着卿月的发髻，说道：“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但他与白氏一族的仇却不可不报。如今没有外力相助，报仇之路凶险异常，他不愿你随他冒险而已。”
“师父！”卿月一把抓住凌道轩的袖袍：“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凌道轩不知道楚曜与卿月之间的事，否则就算要瞒着洛天川等人，也会提前告诉卿月实情。现在被卿月这么一抓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上嘟嚷道：“我……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萧竹搂住卿月，轻声说道：“缘聚缘散，皆由天数。你们缘分未尽，终有重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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