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腾哑然失笑,父皇昏迷了这么久,自然怕这天下已经易主了。不过,这也跟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是太子,想进来……”他只得小声跟皇上禀告。
是非曲直,他不能妄下决断,皇上醒来,就让他来处理吧。
“叫他进来……”萧禹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就有麻溜的宫人跑了出去。
外面,刀剑碰撞和惨烈的叫声很快就没了。
过了良久,萧然才一身杀气地从外面进来。
他面色铁青,眸中的不敢置信直到进了门才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
“父皇,您终于醒了……”萧然从一进门,就膝行着爬跪在地上,一直挪到了龙床边,顿首连连。
“父皇,您不知道,儿臣连想进来看看您,如今都做不到了……”萧然痛哭流涕,一副恨不得见不到老皇帝的悲痛样子,看得云暮雪啧啧咂舌。
这厮,演戏的技能太高了有没有?明明是他生怕自己把老皇帝给救醒,死命想进来阻拦好不好?
这一见面就告状的德行,可真让她看不上。
明黄锦被下的老皇帝萧禹也不是个傻子,听见太子这话,只是无力地抬了抬胳膊,“你且起来吧。”
“是,儿臣遵命!”萧然想去掏帕子擦擦眼,无奈身上穿着甲胄,实在是不方便。他只得作罢,哭丧着一张沾着眼泪鼻涕的俊脸站在一边。
云暮雪闪眼看过去,见太子如此狼呗滑稽,甚是好笑,唇角不由抽动了下。
“这位,听说是神医,就是你治好了朕的病?”萧禹忽然转头望向床前的云暮雪,一脸期待地问道。
云暮雪这才细细看了眼老皇帝,见他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面容刚毅,眉眼和太子有五分相似,鼻直口方,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潇洒俊逸的人。
只是久病在床,未免憔悴了些。
“是,草民不敢当神医的称号!”云暮雪垂下眸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在太子跟前她可以放肆,但是还指望着老皇帝为她解除婚约,她还是谨慎了些。
“好,很好。没想到朕这条命竟是你这么个小神医给救的,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哪。”
老皇帝感慨地叹息着,枯瘦的大手在床沿上拍了拍,嘴角漾出一抹略带慈爱的笑意,“救了朕的命,就是于我大齐有功。不知小神医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
一听赏赐,云暮雪顿时眼睛放光。
要知道,天子一言九鼎,这护驾之功赏赐下来的东西可都价值连城吧?
想起那金灿灿碧莹莹的金珠宝贝,云暮雪差点儿没有咧嘴笑出来。
她暗骂自己眼皮子浅,这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萧腾那儿肯定也不缺。还不如万两黄金来的实在呢。
心念电转,她刚要开口请求老皇帝赏赐她万两黄金,忽然袖子就被人给轻扯了下,她头也未回,已经知道那人是萧腾了。
咳嗽一声,她忙又把头重重地磕在榻前的华丽羊毛地毯上,“回皇上的话,草民不想要那些赏赐,只求皇上答应草民一件事儿……”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老皇帝有种狮子大开口的感觉,云暮雪甚是忐忑。
这个要求一旦提出来,这辈子的命运可就改写了。
自己这个神医的身份也将要曝光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直接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只要求老皇上给她一个承诺,到时候时机恰当,她就能用上了。
“哦,不知神医想让朕答应什么事儿?只要是不危及我大齐的江山社稷,朕都能答应!”
萧禹本是踏进棺材的人,如今能够大难不死,对云暮雪自是感激的。是以,云暮雪现在提什么,只要不威胁他的皇位,他都能办得到。
云暮雪闻听浑身一松,太好了,没想到老皇帝这般好说话。
她忙又叩下头去,“皇上,草民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不会危及江山社稷。再说,草民只对医术醉心,就算是放座金山银山在面前,草民也不会心动的。”
趁这个时候,得赶紧表明自己两袖清风不让老皇帝误会才是。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云暮雪别提自己有多肉疼了,大好的机会呀,金银珠贝万两黄金就这么没了啊?
她身后的萧腾和站着的萧然听得都是嘴角抽搐:
萧然:这小神医不要这么矫情好不好?先前不惜冒险进宫,为的不就是那皇榜上承诺的万两黄金吗?
就在方才,她还张嘴说治好了皇上的病要万两黄金呢。
才不过一刻的功夫,这变脸的速度倒是挺快。
萧腾:看着自己装模作样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暗笑。先前是谁说择婿要倾国倾城富可敌国的?
他这小女人要是不爱财,这天下真的要倒过来了。
两个皇子各有所想,只是这对象都是云暮雪一个人。
萧然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在窜动,先前还想一刀把这小神医给砍死的,这会子忽然没了那股冲动了。隐隐地,他还觉得这小神医有点儿惹人喜爱了。
他为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不得不强迫自己收敛心思,垂目不语。
龙床上的老皇帝萧禹似乎相信了云暮雪的话,转过头来细细地看着这个貌不起眼的小神医,心情很是愉悦,“不知你这小神医想求什么事儿?”
绕老绕去的,总算是绕到了正事上来了。
云暮雪手心里都是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她稍稍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看着老皇帝萧禹,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情还没想好,等来日想好了再和您说,可好?”
“咳咳……”立在一边的萧然忽然咳了起来,他连忙拿手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身形瘦小的神医。
这个小神医说话也太不在点儿上了,从没有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皇上正等着他开口提要求,趁这会子不赶紧说了,还说没想好?
这可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不靠谱的人!
其实他哪里知道云暮雪的心思,只觉得这个小神医有些喜感罢了。
云暮雪身后的萧腾端坐在轮椅里,面具后的眸光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所想。只是隐在云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老皇帝萧禹看了云暮雪足足有一刻,才轻轻地笑了。
这个小神医,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没想到人家还没想好。这意思是先存着了?
不过看在他这么有意思的份儿上,姑且成全了他吧?
帝王一念,心思电转,萧禹笑着开了金口,“朕金口玉言,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有了萧禹的保证,云暮雪的胆子大起来,连忙趁热打铁,“那……皇上能不能给草民一个信物?”
虽说帝王一言九鼎,但是有个信物在手,心里才踏实些。
不然,哪天老皇帝两腿一蹬,或者被哪个儿子给害死了,她找谁算账去?
屋内的三个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云暮雪竟然设了一个连环套,一步一步地引老皇帝入套。
萧然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了,这个小神医越来越不知好歹了,皇上都说了那样的话,他还不放心,等皇上生气反悔吗?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也跟着翻腾起来,为这本想杀了的小神医担忧起来。
萧腾也紧紧地攥着拳头,薄唇轻抿着,静等着下文。
云暮雪偷偷地瞄了老皇帝一眼,觉得他面色还算平静,一颗忐忑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在心里轻嗤,皇帝也是个人,照样不是病得七死八活的?
要不是她的法子独特,老皇帝这会子早挺尸去了。
有她这么个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医,老皇帝应该庆幸才是。
她又不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为什么要怕他?
想了想,她挺起了胸脯,直视着老皇帝,“皇上别嫌草民麻烦,其实这事儿在皇上眼里不算个什么,但是关乎草民一辈子的幸福。终身大事对我等小民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皇上给个信物,草民的心才踏实……”
说来说去,还是信物!
萧然挑了挑眉,有些啼笑皆非地盯着那个瘦小的背影,没想到这么点年纪也知道终身大事了,想来家里已经给他定亲了。
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人,竟让他这般郑重。
萧腾心里却在暗笑:这小女子真是挺能编,不过她说的也没错,这可不就是她的终身大事么?
萧禹也甚是好奇,听云暮雪说得恳切,也没有不耐,笑问,“你这小神医倒也有了意中人了?只不知道你对终身大事有什么不满?是人家看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人家?”
直觉里,小神医又瘦又小,其貌不扬,穿戴又很是一般,萧禹就以为定是人家女子看不上他才是。
云暮雪见问,也不藏着掖着,只实话实说,“……对方嫌弃草民傻乎乎的,看不上草民,可因父母做主,又退不得亲事。既如此,草民何必缠着人家,不如一拍两散,各自为安!”
话落,萧然眸光闪烁,只觉这话说的跟他的情形很相似。不如,他也学学这小神医,干脆和那云大傻子一拍两散得了?
萧腾听得心头暗喜,这小女人,嘴皮子甚是滑溜,一番话说得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一根刺儿来。
老皇帝萧禹却听得甚是兴奋,有些摩拳擦掌的冲动。做了皇帝这么久,他除了给皇子臣子们指婚,还从未干过解除婚约的事儿。
兴奋之余,他的面上又有了些血色,“好,小神医说得好,朕就答应你,不让你为难……”
有了皇帝的话,云暮雪放下心来,抬眸热切地看着老皇帝:既然答应了,那就给个信物呗。
萧禹被她这热切的眼神看得一愣,旋即才想起什么,不由哈哈大笑,“呵呵,朕差点儿忘了。”
说罢,就伸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一块小儿手掌大小的碧玺就递了过来,“你好好收着,见此物如见朕!”
“谢皇上恩典!”云暮雪大喜,双手接过这块碧玺,小心翼翼地收在腰间的荷包里。
萧然看得甚是眼热,心中想要和云大傻子退亲的话也涌到了喉咙边。
不如趁着今儿父皇高兴,索性一块儿连他的事儿也给办了得了。
他刚要上前跪下,忽见皇上眼光投到他身上,那脸色已经严肃起来,声音沙哑低沉,“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朕这次大难不死,要尽快看到你大婚!”
萧然心里咯噔堵了一下,萧腾和云暮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父皇……”萧然沉思一瞬,赶忙上前跪在了龙床边,“儿臣还未建立寸功,怎可先家后国?古人云‘不灭匈奴,何以家为?’儿臣也想效仿古人,建立功业方可成家!”
“胡闹,一国太子,怎能无家?”萧禹瞪起眼睛盯着太子,“太子无嗣,成何体统?”
萧然被一句“无嗣”给惊住了,竟然呆呆地看着萧禹。
天,父皇这是在逼他娶那个傻子吗?
他和那个傻子怎能会有嗣?
想想都觉得可怕!
“父皇,您是想让儿臣……娶云大小姐?”他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脸色痛苦地几乎扭曲。
云暮雪看他那样,心里暗自不屑:哼,你想娶本姑娘还不想嫁呢,还做出这一副讨嫌的样子,给谁看啊?
“怎么?你不愿意?”萧禹似乎也看出自己儿子的心思,眉头一皱,甚是不喜,“云伯英镇守边关多年,为我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你娶他的女儿,莫非玷污了你?”
这话说得严重了,太子忙叩头,“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萧禹不悦地挑着眉,“云大小姐之母乃是琅琊王家嫡女,出身尊贵,难道还配不上你?朕御口钦赐,不会收回成命!”
这意思,就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萧然欲哭无泪,叩首哀嚎,“父皇,云大小姐身份再尊贵,也掩盖不了她是个傻子的事实。难道父皇想看着儿臣和她生出一堆傻子吗?”
萧然实在是不明白,为何父皇偏要让他娶那傻子做太子妃?
虽然这辈子他还会有无数个侧妃侍妾,但是那太子妃之位,他不想便宜一个傻子。萧禹忽然笑起来,似乎被这个儿子给气笑的,“然儿,让朕说你什么好?你娶她,不过是给她一个太子妃的名分,谁让你和她生儿育女了?天下美丽精明的大家闺秀多的是,你和谁不能生啊?”
萧禹的一番话,似乎起了作用,萧然开始思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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