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正月,北元平章乃儿不花等南侵大明边境,朱元璋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信国公汤和为左副将军,颍川侯傅友德为右副将军,率军北征,接到谕令的徐达即刻前往北平府督军备战。
兵家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徐达抵达北平府之后,一方面储备粮草,动员军士,一方面加筑城池的修缮,修永平界岭等关,并在此地创建关隘,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如此一来,时间很快便到了三月份。
三月的角山万物复苏,群鸟翻飞,此时角山长城正在修筑之中,更让它多了一种威严的热闹
此时,在角山山顶的巨石嵯峨大平顶上,三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并肩而立,中间那人身穿明光甲,尽显威武之风,在他左侧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外面穿着一件明红色锦缎圆领披风,意气风发中自有一股当仁不让的气势,最右边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面如冠玉,穿了湖水色绵绸长衫,显得文雅谦和英姿非凡,三月长风拂过三人的衣衫,好似成为了这雄伟长城中的一个永恒印记。
山脚下是正在齐心协力修筑城防的士兵和百姓,天下初定,受尽欺凌的中原百姓对北元余恨未消,所以当朝廷征人修筑城防,百姓十分响应,加上朝廷为百姓之计,从太行山漠北等苦寒之地迁徙部分民众至北平府,所以关城修筑进展十分顺利。
“‘自古尽道关城险,无险要隘在角山’,希望这长城建好之后,能使中原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说话的是站在中间那人,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面貌清癯,颧骨稍高,身材魁伟,一看便是性情刚毅之人,或者是常年征战,他的面色有些黝黑,此人正是受命督建山海关并即将于四月份出兵北伐的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徐达,站在他左右两侧的则是刚刚就藩北平的皇四子燕王朱棣和他的长子徐允恭。
朱棣是当今皇上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十七岁册封燕王,并娶徐达长女徐妙心为妻,去年就藩北平,此间曾跟随徐达的军队深入大漠作战,智谋双全,深得其父皇朱元璋的赏识。后来徐达还军北平,总领北方军事,朱元璋在分封诸子藩王之时,便把北方军事重地北平燕京交由燕王朱棣统领,朱棣一直对自己这位岳父却十分尊重崇拜。徐允恭是徐妙心的弟弟,为人处事深受父亲影响,文武双全宽厚仁和,是徐达最为喜爱的儿子,以其才华聪慧深受当今皇上朱元璋的喜爱,在开国后辈中最受器重,领国学子弟,并已受恩此番出征回京后,将进入东宫,做太子朱标的近身侍卫,与朱棣关系也算亲厚。
两人听了徐达的话,都望向徐达,朱棣含笑说道:“岳父您高瞻远瞩,这关城修缮完成之后,必会成为阻挡外族的一大屏障。”
徐达闻言也含笑道:“殿下您受命就藩北平,可见皇上对殿下的器重。”望一眼满目山河:“燕云地区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北平府更是中原地区北方门户,殿下肩上的责任很重。”
朱棣舒口气道:“有岳父大人在,本王自然高枕无忧。”
徐达闻言,含着慈和的笑意望着朱棣,那样的眼神,除了对一个皇子应有的尊敬,还有一个父亲望着自己的孩子的神情:“我已经老了,将来的天下是要靠你们来守护的。”
朱棣闻言忙道:“岳父大人您正值壮年,也是本王最敬重的大将军,您可不要跟本王说这样的话。”朱棣这话也是肺腑之言,从小朱棣最为敬佩的便是徐达,后来娶了徐妙心,更得到徐达的亲手栽培,自己受益良多,朱棣一向十分高傲,除了皇上和太子朱标,只有对徐达恭谨有加。
而站在一边的徐允恭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微微有些震动,徐允恭知道父亲连年征战加上现在年届五十,身体确实不比从前。其实作为家中的嫡长子,他真的很希望父亲可以致仕还乡,那样的话,不仅父亲能够安享晚年,自己也可略尽孝道,一家人共享天伦,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只是现今天下初定,皇上视父亲为肱骨之臣,命父亲总领北方军事,节制诸军,而北元残余势力一再骚扰大明边境,父亲自然不会此时离开,即便是父亲有意,皇上也绝对不会同意。那样的幸福只怕还要等上几年,只是徐允恭当时想不到,那样的幸福,自己竟然没有等到。
朱棣见徐允恭一直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问道:“允恭,想什么呢?”
徐允恭回过神,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
朱棣走到徐允恭身侧,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刚才岳父的话,也有你的一份,你现在可是五军都督府中最年轻的都事,很有当年沐英将军的气势啊,父皇对你比对我们的期望还大。”
徐允恭闻言,有些无奈笑道:“殿下,您说笑了。”自己的这个姐夫,在父亲和自己面前基本没有王爷的架子,不过有时候说话确实过头,沐英将军十二岁起跟随皇上征战,现在更是成为镇守云南的屏障,自己何德何能怎么能跟沐将军相提并论。
朱棣却接着说道:“你的脾性和岳父如出一辙,文韬武略也胜我们这一班皇子,父皇器重你是很自然的。”
徐允恭一听更是有些目瞪口呆,燕王殿下居然把自己和皇子并论,忙道:“殿下,您这话让允恭如何担待啊?”言毕看了父亲一眼。
徐达知道徐允恭心思,也开口道:“是啊,殿下,允恭毕竟年纪还小。”
朱棣却笑道:“虎父无犬子,允恭将来必成栋梁,我对他有信心。”
朱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却问起徐允恭五军都督府的一些事情和徐允恭几个弟妹的情况,徐允恭便一一告诉朱棣,两人反倒自顾自的聊起天。
徐达则欣慰的在一边望着这两个年轻后生,没有父亲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徐达也一样,何况他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燕王殿下说的话并不夸张,自己常年驻守北平,徐允恭几乎从十岁起便帮着母亲照料弟妹,慢慢学着承担王府的重责,现在虽然只有十四岁,却谦恭有度,处事周全,自己确实很欣慰,只是也有些内疚,毕竟他这样的性子除了像自己,也是见惯了朝中的纷争而历练出来的,尤其是自夫人过世之后,徐允恭几乎自己承担了整个魏国公府的重责,这中间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从未说过,但是徐达知道,自己不在他身边,他比同龄人承受的东西要多得多,而徐允恭自己孩子的心思,徐达也是清楚了,只是身为大将军,自由太多的不得已。
自己对的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天下,却唯独失却了对家庭应尽的责任,想到此,徐达望着谈笑的朱棣和徐允恭微微有些失神。
三人逗留一段时间,见时候不早了,而朱棣还要赶回燕王王府,也便往山下走去。
第二日,徐允恭起床后,正想服侍父亲起床,刚出门却看到父亲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徐允恭忙迎上去,作揖施礼道:“爹,这么早?”
徐达今日穿了一身寻常衣衫,向徐允恭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十几天,爹一直忙于政务,今日无事,你陪着爹去长寿山走一趟吧,听闻这个时节长寿山景色怡人…”顿了一下,徐达伸手拍了一下徐允恭的肩膀接着说道:“你我父子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
徐达的话让徐允恭有些愣神,转而含笑道:“好啊。”
于是用过早膳后,父子二人骑马出门,往长寿山奔去。
两人到了山脚,将马匹寄放在山下的农人家中,便一起往山上走去,徐达一边走一边对徐允恭说道:“爹这些年一直征战在外,对你们兄妹几人疏于照顾,身为长子,爹知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徐允恭闻言说道:“爹,您一心所系便是天下百姓和朝廷安危,允恭怎么会觉得委屈。”
徐达似有所想道:“皇上对爹有知遇之恩,所以爹只能穷毕生之力效忠皇上,爹也明白你的心思,你担心爹的身体,只是生在公侯之家,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徐允恭不想父亲居然明白自己的想法,心中感慨道:“孩儿明白,允恭…只希望父亲身体康健,不敢有其他奢求。”
徐达闻言,点点头又道:“允恭啊,你自小聪慧谨慎,又熟读兵书,皇上对你青睐有加,这一点大家都看的出来,所以为父此次出征把你带在身边,虽则你未及弱冠之年,为父只是担心,怕到了那一日,爹爹已经无法教你太多…”
徐允恭听出徐达的言外之意,不由的着急而打断父亲说道:“爹,您说什么呢?您现在正值壮年,宝刀未老,孩儿还要等您为孩儿做主娶亲,您怎么…”
徐达见徐允恭有些着急,连做主娶亲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好..好,爹也只是随口说一说。”
徐允恭见徐达大笑,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造次,脸色微红,徐达却和蔼道:“好了,我们去山上的悬阳寺看看吧。”
于是,父子二人在和煦的晨光中,由山脚向掩映在烟霏云敛处的悬阳寺走去。
注释:《明史》:洪武十四年春正月戊子,徐达为征虏大将军,汤和傅友德为左右副将军,帅师讨乃儿不花。夏四月庚午,徐达率诸将出塞,至北黄河,击破元兵,获全宁四部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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