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鹧鸪刚从温暖的羊毛床上下来，他在床前伸了个懒腰，带着惺忪的睡眼准备去洗漱，帐篷的帘子却在这时被撞开了，一条廋弱的身影跌了进来，将一旁储物架上的杂物撞得满地都是。
“首，首领！”阿浮一头扎在了地上，乌溜溜的大眼中满是惊恐。
鹧鸪拿着毛巾楞在原地，这小子一大清早又在玩什么把戏。
“阿浮，这天还没亮呢。”鹧鸪讶异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也能起这么早了？”
“不是，首领。”阿浮挣扎着站起身来，可下腿忽然一软又跌在桌子上。
“阿浮，你在搞什么！你阿爸又教训你了？我现在没时间——”
“——不是，首领！”阿浮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咽了咽口水。“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侦查大草原的动静吗…”
鹧鸪一听立马严肃了下来，快速走到阿浮身边扶着他的肩膀。
“大草原怎么了，你慢慢说，别急。”
“首领，你骗我！”阿浮一脸惊恐“这…这这哪是什么狗屁的敌人！”
“这他妈分明就是一群没有呼吸的怪物！”阿浮吼道。
鹧鸪心里一凉，难道活死人军团已经抵达了大草原？这个速度远比他预想中来得要快。
“它们日夜兼程不吃不喝。”阿浮踹着粗气，怔怔地摇晃着脑袋“太疯狂…这太疯狂了！”
“我可没说过它们是人，这些怪物现在离我们还有多远？”鹧鸪握着阿浮的脸。
“根本没有累的感觉…一直在全速狂奔。”阿浮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他吼道“我们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些怪物！”
“啪！”鹧鸪一巴掌甩在阿浮脸上。
“混账！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鹧鸪的眼睛也红了“哪里还有我西河儿郎气吞山河的气概！”
阿浮捂着自己的面颊，他痴痴地看着鹧鸪。
“你口中那些怪物，它们都是昔日的同族！”鹧鸪指着阿浮“你可知它们当年洒尽一腔热血只为西河传承不灭，身为它们后世的子嗣，你对得起这样的牺牲吗？！”
帐篷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蛊华带着冷冽的寒风探了进来，他站在帘前，一双细长的眸子内满是深意。
“首领，它们来了…”蛊华的声音很低。
鹧鸪蹲下身子，远天蒙蒙的光亮照进了篷内，他抓住阿浮的肩膀。
“告诉我！你对得起吗？”
阿浮怔怔地望着鹧鸪，视线逐渐转移到帘子外的蓝天，那里的天空已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膜，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那些怪物…阿浮想起它们还是会感到心悸，心底不由得痛恨自己的胆怯。
看着阿浮涣散的瞳孔逐渐有了一丝生气，鹧鸪这才稍微宽了宽心。
“召唤一只草原鹰，我要去摸清敌人的数量和方位。”鹧鸪对阿浮说道“如果你还把自己当做西河的一员，那就做到最好给我看看！”
阿浮听完站起身子，他缓缓走到帘前吹了声口哨，黝黑的脸蛋上依然有些呆滞，一旁的蛊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不久之后，从日出的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一只英武的灰鹰呼扇着巨翅翱翔而来，它高高地盘旋在西河营地的上空。
阿浮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他的身子僵立在原地，眸子向上翻白着，鹧鸪知道他正在使用能力与雄鹰交流。
“唳！”灰鹰再次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它居然十分人性化地朝鹧鸪点了点头，随后展开翅膀朝东方翱翔而去。
鹧鸪见状也不迟疑，他背起一旁的蛊华瞬间进入了加速状态，熟悉的空间挤压感传遍全身，整个身形化作一根离弦的箭矢，“唰”地一声冲出了营地。
在阿浮回神的时候，身后的鹧鸪已经离开了，雷霆般的速度在他周围卷起了一阵狂风，它吹得阿浮身上的兽皮翻飞不止。
金色的朝阳从古老的东方慢慢地攀上天际，一股盎然的暖意将阿浮包围，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望着那道在晨光中奔向太阳的身影，眼中的酸涩却再也无法压制，泪水顺着黝黑的面颊落了下来——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西河族旗的含义，那道跨过无尽血海疯狂奔向太阳的身影，那股舍弃一切去追逐梦想的精神…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阿浮握紧了拳头。
——————*
“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心急了。”蛊华趴在鹧鸪的背上“他还只是个孩子。”
鹧鸪一直盯着天上的雄鹰，他已经在草地上奔袭了一个小时，灰鹰飞得越久，他的心里越安定，这说明活死人军团与西河营地间的距离也就越长，他还有时间…
“我接受这个事实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更遑论他一个毛头小子。”
“阿浮是个好小子。”鹧鸪咧嘴笑道“也许会是个不错的苗子。”
背上的蛊华身子一颤，他惊道“你的意思是？”
“嗯！”鹧鸪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加大了脚下的力度，视野中的一切顿时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一团朦胧的绿色在飞速倒退。
“能不走到那一步就别走。”蛊华叹了口气“你还年轻。”
“蛊华大哥不也还年轻吗？”鹧鸪笑道“可是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蛊华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身下越来越稀疏的草地，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河首领的传承也是奇怪。”蛊华忽然打趣道“不遇战争的时期还好，可每当族群面临威胁，你们这些人好像不死在任上都是渎职，都是商量好的吗？”
鹧鸪没有说话，他依旧奔跑着，盘旋在头上的灰鹰似乎也放慢了速度，锐利的鹰眼不停地扫视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一种传承吧。”很久之后鹧鸪才回应道。
“但是阿浮年纪还太轻了，而且实力也不算——”
“——可他会思考。”鹧鸪打断蛊华的话“西河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夫，它更需要智者，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首领的。”
“唉。”身后的蛊华发出一声叹息“眼下还没走到那一步呢…”
二人一鹰就这么无声地疾驰着，那轮明媚的太阳也攀上了高天，逐渐露出它炽热毒辣的一面，大约在两个时辰之后，鹧鸪跑得有些力竭，他喘着粗气跟在灰鹰身后，二者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好在雄鹰最终顿下了身形，它盘旋在一座低矮的草丘之上，不时向姗姗来迟的鹧鸪发出“唳唳“的鸣叫声。
“它们就在这里？”鹧鸪心中一沉，他放下身后的蛊华，喘着粗气走上了草丘。
“和营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蛊华跟在鹧鸪身后“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少——”
“——我的老天爷！”蛊华站在草丘之上，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噗通。”饶是心智坚定的鹧鸪也不由得跪倒下来，一双无神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年轻的俏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不停磨动着干燥的嘴唇，居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视线越过这座低矮的草丘，一片茫茫的黑云正飞速卷席在草原之上，行进间的步伐将大地都踩得微微震动，密密麻麻的活死人组成了一条与草原同宽的人线，随身散发而出的恶臭汇聚成为一团笼罩在半空中的淡绿薄烟。
整只庞大的军团向内延伸到远方的密林尽头，源源不断的尸变怪物从老林内涌现而出，就像一条永不断绝的黑色汪洋，所过之处山河寸裂。
背负着血海逐日旗的活死人琴师冲刺在队伍最前方，胯下那匹死马爆发出了超自然的力量，实在无法想象，拖着那样一个残破的马躯它依然能雷驰千里。
“琴师…”蛊华有些说不出话来。
“琴师？”鹧鸪转过头，大脑里一片空白。
“纵观西河历任首领，他心志之坚无人能出其右。”蛊华埋低了身子，避免被行进中的活死人发现“资质凡凡却大器晚成，如果不是他的领导，西河远征队在抵达草原之前就会溃不成军。”
“可他现在…”鹧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幸好活死人无法实用能力。”蛊华有些脱力，他背靠在草丘上。此时的二人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险象环生的海难，那样庞大的数量着实震慑到了心灵深处。
“要不然我们连离开都做不到。”
鹧鸪向蛊华投来一道问询的目光。
蛊华咧开嘴无力一笑，伸手指向自己的胸膛。
“只要人还活着，他就能住进我们灵魂的深处，洞悉心底所有的想法。”蛊华嘶哑道“甚至能以此控制身体的行动。”
鹧鸪瞪大了眼睛“就这个能力，天分还不够高？”
“能力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它在最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读心术。”蛊华坐起身来。“不是心如磐石之辈是熬不过那段时光的。”
“能力都是摸索出来的…”鹧鸪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类似的话他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他举着自己的双手，目前鹧鸪只能让下身进入加速状态，但他知道这双手臂也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每天都压缩到极致状态并尽可能的延长这个时间…”鹧鸪脑海里莫名冒出这样一句话。
奇怪，这些记忆都是哪来的呢？鹧鸪有些懊恼，每当脑海中掠过这些错乱的碎片，他的脑袋就会钻心地痛起来。
“首领，首领！”蛊华那张诡异的脸伸到面前。
“你怎么了？”蛊华连声道“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啊？”鹧鸪一声惊呼，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草原上。
“我们要赶在这些活死人之前回到营地，否则一切就完了！”
蛊华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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