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着贾政皱眉,继而扶了扶额:“恕如海不远送。”
喷薄的怒气变成一声长长的暗压下的叹气之音:“我也是为了妹夫和自己的外甥女黛玉着想,既然妹夫说到这个份上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希望妹夫记住,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是嫡亲的亲戚,希望这次来访不要影响到我们两家之间的感情。既然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那么我要赶回金陵了,家中还有很多事待我回去处理。”
贾政直想站起来挥手就走。但贾母的话回荡在他的耳畔“不能结仇于林家”“对你妹夫虚与委蛇”之策,贾政硬是强压下自己内心烧起的熊熊怒火。
贾政哀痛的脸上突然一个抽搐,没想到林如海面对自己的哀情苦劝如此毫不犹疑甚至用冷冽的口气回绝,这就仿佛当面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巴掌让他在林如海面前羞愧难当又愤怒满怀。
“多谢哥哥的提醒,如海会考虑的。”林如海面对贾政的哀痛陈词答出了毫无感**彩的字句,这么冷漠的语气显然明未拒绝实际上却断然否定回绝了贾政的一番“好心”。
林如海心里很清楚有些人要做什么你无力去阻止也无力去改变,而保护黛玉,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使他的头脑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个时候更清醒明了。面对如今的朝局,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是真正地保护黛玉,而不是伤害到黛玉。这是他唯一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贾政满面愁容地看着与自己对坐的林如海,苦心地哀劝。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把话劝到这个份上,如果林如海还是拒绝自己的邀请午时大阿哥之意,那注定自己跟他将是陌路之人。到时候……也就不能怪他不认亲了。
“如今皇上垂垂老矣,如海何不为自己早作打算?众阿哥中太子猖獗,完全不会把你我放在眼里。妹夫啊,你能保证倘若有朝一日太子登上宝座会把你我这种闲置久矣的国公侯爵看在眼里?怕不说我贾氏一门如何,你这巡盐御史之职是太子登大宝后首要除去之位。到时在朝中,只怕连你我立身之处都没有啊!而除太子外众阿哥中唯有大阿哥乃皇上长子,势力最为强大也是除太子外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人选,如果大阿哥成了未来的皇帝,不说哥哥如何,哥哥也一定回明大阿哥不仅让林家可以继续世代担任苏浙巡盐御史之职,朝廷也会给予林家更丰厚的赏赐,届时加官进爵,又有何难?妹夫啊,人生在世,何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我这也是掏心掏肺地为妹夫好!而且妹夫现在只有黛玉一个女儿,就算妹夫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黛玉的未来着想啊!”
“原来是这样啊,以后我回府喝茶也让丫头们晚些时候才倒上来。”宝玉忙叹了声,重重地从鼻子中呼出一口气。
宝玉惊觉,原来林府有好些规矩不同于贾府,而有好些东西,都安排得比贾府合理些。
黛玉突闻宝玉之话,浅浅一笑:“饭后即刻喝茶也是可以的,但隔一会儿再喝茶,就不会引起胃部食胀给胃部消化带来压力,反而茶中的物质能有助于胃的消化。这对于养生会更好些。”
“我们府上都是吃晚饭漱了口后就喝茶,没想到林妹妹府上要这会儿才饮饭后的茶啊。”宝玉接过丫头手里递来的香茗喝了一口,口有回甘,异常鲜美。
黛玉只稍稍地夹了几个菜吃,宝玉饱饱地吃了一顿后,林府的丫头端来漱口的茶汤,黛玉与宝玉两人用茶汤漱了口。饭后宝玉正纳罕怎么不送饭后茶上来吃时,过了一刻钟时间,才见丫头送上饭后喝的茶和几样馨香糕点。
菜准备的不多,林府一向没有浪费的习惯,只有七八个菜色,但每一道都是精心烹饪,也都是姑苏的名菜,自然也十分的美味。
黛玉见宝玉着急,这还真没急到点子上,见他也是一心想让自己在她心里留下个好印象,话中没有其他的想法,自己对他没有感觉也不打算回应,只得笑道:“好了好了,宝哥哥我们别只顾着说话了,菜都快凉了,我们吃菜吧。”
“林妹妹说的哪里话?林妹妹刚才说的好些我都不知道。素日里喝茶有什么功效作用的,也都是屋中的丫头们沏好了端到我手里,我不曾亲自动手过,也没有去刻意地关注这些。今儿林妹妹提起,看来我往后该多留意一些才是。”宝玉急了,只怕黛玉太看高了自己而远着自己呢。
“宝哥哥这不是在取笑妹妹?宝哥哥家贵为国公,在饮茶用餐这些上面黛玉自然还需宝哥哥赐教才是。”黛玉给宝玉倒上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碧绿的茶汤犹如碧波中的仙子,在白玉般的杯内划出美丽的波纹。
“林妹妹懂得可真多啊!”宝玉听罢大赞。
黛玉的手停在半空,继而恬笑点头:“姑苏的碧螺春能提神养脾肺,让宝哥哥消除一些路途奔波的疲劳方面也是极好的。”
“既然林妹妹不能饮酒,请让我与妹妹一道饮茶用餐。”宝玉用手去挡黛玉拿过来的酒盅。
宝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酒是敬客人用的,而茶是黛玉自己饮用的。
“哦,”黛玉纤细素手试了一下酒盅的温度,却不焦急,对着宝玉轻轻一笑,“宝哥哥,不好意思,我身上不好不喝酒的,只能以茶代酒在此赔礼了。”说罢,亲手拿起一边温热湿布取下酒盅,要给宝玉倒酒。
宝玉见了带着火炉的酒和茶,看着黛玉露出一脸的疑惑。
于是黛玉便领着宝玉来到亭中,几个家仆将刚做的七八样姑苏美食端上来,与别处不同的,美食旁还烧了一壶热酒,一壶好茶。
宝玉听到吃饭,这才觉着自己肚子已经咕噜作响了,忙欣然应了。
黛玉微微蹙眉,继而恬然一笑,“宝哥哥喜欢就好。我刚才吩咐了下人在前面的亭子里准备了几样小菜,宝哥哥路上一路劳顿一定饿了,就先随我去吃些东西可好?”
宝玉暗用手肘撑了撑这被自己宠坏了的奴才,一面心中高兴茗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在看黛玉第一眼的时候,宝玉便觉心已经倾慕于她了。
“林小姐说得对,我们府上的院子如今都是分配给府里的婆子管,我们宝二爷不喜欢也是正常的,而这院子是林小姐的院子,我们宝二爷这是爱屋及乌……”一边跟着宝玉的茗烟笑嘻嘻地替主子搭话。
“宝哥哥过誉了,这园中的园艺也只是按照主人的喜好修剪的,只有喜好的不同,没有园艺的高低之分。”
“雁儿,不得无礼!”黛玉轻声打断雪雁。
宝玉被问一时不知如何搭上话来,荣国府的大观园固然万景具备,可与林府比起来,却十分不同,要让他说出什么地方不同,他又说不上来,只能傻笑应付过去。
“难道你们家的院子没有这么美的?”雪雁调皮一笑,这宝玉还真是个活宝,他来林家看什么都好,见了妹妹眼珠子都转不开,现在进了这院子也是赞个不停。林家在他眼里真的就那么好?还是说他已经相中了她家小姐了?
“林妹妹家的院子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院子了!”宝玉一见便对这院子感叹不已。
一道花形拱门之后的林府又是不同于前院的一番风景。精心修剪的花草园艺十分自然而不着人工修饰的痕迹,早春盛开的粉色桃花大片地掩映于庭院的各个角落,断断续续,一处的桃花花瓣飘落几瓣,安然落在缤纷小路之上,院中各处清雅的兰竹沿着幽径和墙垣映衬青葱和幽香,沿着长廊繁茂的牡丹芍药各自争艳却没有寻常大富大贵之家的俗不可耐。
黛玉带着宝玉出了会客厅,闯过前院的长廊,转入后院的花园。
宝玉见黛玉跟自己说话,愣了半天的神突然清醒过来,一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不觉烧得红了一片,忙应声道:“劳烦林妹妹了!”
“好的,爹。舅舅,我先退下了。”黛玉给林如海和贾政行了个礼,转身看了看还有些盯着自己发呆的宝玉,淡然一笑,“宝哥哥请随我来。”
林如海点点头:“玉儿,你带你表哥去院子里玩去吧。”
“这两个孩子多年没见,宝玉这孩子太激动了。宝玉他在家时就时常挂念这个妹妹,如今黛玉出落得如此清丽脱俗也难怪宝玉这孩子看呆了。如海,你养了个好女儿啊!我看林府中风景雅致,这两个孩子也难得见一次面,不如让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我们兄弟也好说说话。”贾政笑着道。
宝玉见状忙放下手中狼藉的杯盏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拭干净手上的茶水。
“宝二爷先用湿帕子擦擦手吧!”林府的下人递上一条浸湿了的温热毛巾上来。
“啊。”宝玉听到贾政说话就害怕,更别提听到贾政压低音量的怒喝,当即不知所云地“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宝玉。”一边贾政为自己儿子这痴状感到羞愧,发出的声音不觉带着低沉寒冷的嗓音,自己的儿子真是被自己屋子里一群女人宠坏了,连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他非得好好调教一番不可!
黛玉抿唇想笑,这宝玉,还真是非常有趣,但见宝玉手中茶杯倾倒,一句“哥哥小心烫手”,忙轻巧伸出手去扶了宝玉手中茶杯。
宝玉当即站了起来,走到黛玉跟前,只出神地凝视着眼前女子,一时竟忘了自己手中正执着茶杯在喝茶的事,细腻清雅的白瓷青花官窑茶杯微微从宝玉手中倾斜,热茶倒了整只手上。
面前女子虽然面色微显久病纤弱之容,但这毫不能掩饰那倾城倾国的美貌气质,反而为那姿容更添一点灵气。
“黛玉见过舅舅!”黛玉在贾政面前轻轻盈身行礼,徐徐抬起头来之际贾政也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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