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里,虽然总有九门的伙计来看望二月红,他还是觉得特别孤单,每次二月红回想起这段回忆,总觉得心里酸酸的,空空的。
今天应该是张大佛爷的伙计来看自己,二月红起得很早,心中有一股期待。二月红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喜欢清静喜欢隐居山林的人,可现在这两点都达到了,他却一点快乐都没有感觉到。
“看来还是自己修行不够……”二月红喃喃自语。
“咚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前三后四,这是土夫子的暗语,二月红知道是自己人。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张大佛爷的两个手下。
这两个手下一高一矮,老过几次,二月红也算认得。
“二爷您就等了,我们给您送补给来了。”高个子说道。
“有劳二位兄弟,东西放在里屋去吧。”
“好!”二人很快就把一切补给物资放好,矮个子说道:“二爷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们下次让人给您带来。”
“没什么,都挺好。”二月红说道,他指着二人闭上的黑纱,“怎么?门里有人出事了?”
两个伙计对望了一眼,高个子小心地说道:“是大佛爷夫人……”
二月红一惊,站起身来:“嫂子?!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也出事了,佛爷不让声张,也没有大办丧事,就埋了……”矮个子答道。
二月红愣了半晌,重重地坐回椅子,很久没有说话。唉!丫头才走两个月,嫂子也去了,哪个良家妇女嫁了土夫子都要倒霉呀……
“二爷没事,我们就回去了。”高个子说道。
“嗯,请二位兄弟转告佛爷和老九,我想回去了!越快越好……”
张大佛爷的伙计答应着去了,可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张大佛爷的人再也没来了,搞得二月红连看报纸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三个月里基本都是吴解两家来的人多,终于在七月的某一天,二月红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大佛爷家的伙计再也不来了?”二月红问吴家的伙计。
吴家伙计答道:“听说张大佛爷去了山东台儿庄,准备迎敌了!”
“迎敌?什么敌?”
“日本人啦?”
“日本人?已经打起来了吗?”二月红大吃一惊。
“二爷原来还不知道?就在前两天,日本人在北平的卢沟桥打进来了,现在眼看北平就要保不住了,大佛爷早在两个月前就被南京传过去了。”
“哦,你回去后叫我的伙计每天都给我快马送报来!”
1937年7月29日,北平失陷。30日,天津失陷。1937年11月20日上海沦陷,民国政府立即宣布将首都和所有政府机构由南京迁往陪都重庆。1937年底,南京陷落,全中国陷入了战争的深渊。
二月红也就是在年底潜回了长沙城,因为这个时候当局早就没有精力来管这些身为土夫子的九门中人了。
两年后长沙九门二月红新宅,这是大佛爷送给二月红四十岁的生日礼物。半夜,天空下着雨。
“二爷,您想玩什么花色的?”伙计拿了几副麻将,等在二月红边上。这几副麻将都是二月红从各地搜罗回来的稀品,大部分都是象牙的,带着不同的花色。花色都有讲究,比如说其中一副他最喜欢的九尾猫牌,里面的花牌都是各种猫,雕得十分精细。另一幅所有的花色都是透雕的,上面再嵌着水晶花,非常漂亮。缺点是,重量差别太大,盗墓的手都特别稳,稍微打的多一点,牌摸起来就知道是什么花色了。
二月红看着,有点心不在焉,边上的齐铁嘴已经喝得有点多了,靠在太师椅上,说道:“穷讲究,打牌还那么多花样,我说随便拍一副下来是真。”
“打三个子儿,给你十三幺杠开你都赢不了多少。我们打牌,重在雅兴,不在于输赢。八爷你要是闲的无聊,要不咱们去晴裳斋开一桌,那个一晚上一个月收成上下,符合您的风格。”狗五说道。
“别,知道你狗五打牌有一套,你要玩大就玩咱们最喜欢的东西,别什么几个子儿了,派你一百个子儿,输了你家的狗我随便挑一只炖火锅,你敢吗?”齐铁嘴说道,“这才是爷的风格。保证不算,就凭手气。”
“那要是我赢了呢?”狗五笑嘻嘻道,心中暗骂死瘸子,这么残忍,活该没腿。
“你赢了我给你捅几刀,三寸刀让你直接没到柄。”
“八爷,我捅您我有什么好处啊?我没事捅您干吗,要不我赢了把这权利卖给四爷,他肯定喜欢。”
“那不行,你赢了你得自己捅,我知道你心软捅不下手,要搁陈皮阿四那王囘八蛋,天天恨不得暗算我,他捅肯定连他的屁囘股都得捅囘进来。小年轻,那些老头子咱们别惹行不?”
狗五就笑:“那都别说,今天二爷最大。二爷做寿,二爷做主。”说着就看向解九。
一直没说话的解九在一边给他们大眼色,让他们别说了。狗五回头看去,发现二月红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麻将牌。
狗五轻声问:“二爷怎么了,魔怔了。”
边上端着麻将的伙计手快断了,脸都青了,向几个人投来求救的眼神。
狗五看了看齐铁嘴,神算自顾自喝酒,又看了看解九,解九摇头让他别打扰,狗五心软,只好自己对二月红道:“二爷,挑不出来,随便定一副吧。”
二月红才从发呆中缓了过来,叹了口气,就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了,最喜欢的,跟着去了。”说完笑笑,对三个人道,“你们别争了,既然听我的,那么这样,我输了,我就唱个曲子给你们听,如果我赢了,你们三个人,每人下碗面给我吃,怎么样?”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点头,狗五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道:“让解九下面,二爷您不怕死吗?”
“我又不一定会吃,闻着味道不对我就喂狗了。”
狗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苦笑:“二爷,我试过,狗也不容易啊,放过他们吧。”
解九推了推眼镜,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齐铁嘴和二月红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丧妻之后两年,二月红过寿,只请了几个年轻辈的,半夜下着雨,麻将摆起,他似乎已经不那么悲伤了,那些悲伤,却又似乎散落在这间房子的所有角落,随时可以踩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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