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到来令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更加荒芜,风把广场上的尘土扬到空中,旋转着,向四周无目的地飘散。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的小说
刚刚给阿里斯痛揍一顿的他靠在路灯柱下,抱着脑袋想事。他掏出皱巴巴的钱,只有仅仅的200元,但已经差点买了他的命。
他望着那些高档的跑车,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妒意,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毁灭一切比自己好过得好的人。在他的认识中,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从华灯初上,这个城市就被淹没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海之中,到处都是诱惑的光和色,还有那些接踵而至的半尺遮体的女人和喷香的风。他舔了舔自己破损的嘴唇,一股腥味刺激着他,目光非常愤恨地盯着这座别人的属于别人的城市。
这个繁华的城市掩盖着一些不曾被人们注意的故事,却演绎得那么淋漓尽致,以致令人们彷徨不已。他掏出烟,抽一根出来,叼在嘴上,点燃,狠狠抽着。从哪个贫困山村一起出来的小六子也在这次打架中走失在这夜色里,他有些恨,恨这个社会。好不容易才走上了正道,残酷的现实又将他打回原形。
他回想着当初自己怎样一步一步走着淳朴的道路……
那天一收工,他便离开了工地,他骑着破自行车跑了四十里路,从郊区火化场取来了母亲的骨灰。
那个时候他所在的故乡接到上级命令要修建公路,就在村口那条水泥路完工的前一天上午,医生惊奇地发现***脉搏已经没有了,但她仍睁着眼睛支撑着等待着,呼吸完全停止了,依然恋恋地不肯闭上眼睛,她要最后再看看儿子。两个小时后,他赶来了,他扑在母亲身上痛哭。妈已听不见儿子的声音,她的身体已经变凉变僵,可她仿佛又听到了,双目竟渐渐合上了。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亲人的死去。他父亲被别人打死时,他只是觉着栽面,并没怎么当回事,一门心思在他那群哥们儿中鬼混,只是对再也不能跟父亲一块坐在金杯面包车兜风多少有点遗憾,那时候,这辆面包车是全村唯一一辆汽车。那个专横跋扈的爹除了教会他抽烟,喝酒,没给他留下什么值得追忆的东西。
母亲的死却使他悲痛万分,在这世上,妈就只有他这一个亲人,而他,也只有妈最疼他。他知道自己不是妈的骨血,为此,他恨过她,也恨过那对把自己遗弃的亲生父母。然而当他一点点从那个混沌的世界中拔出腿来时,他却越来越珍惜妈对他的疼爱。尤其,当他遭白眼落聘时。
为了争这口气,他和十几个哥们儿,付出了自己大量的汗水和力气,也得到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当他听到那些原先不屑于理睬他们的人夸奖他们时,当他代表大伙领取到全施工队的最高月奖金,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和价值,也从没有像如今那样般荣誉看着如此至关重要。他渴望着将来把这些上级颁发的立功受奖的奖状拿回去给母亲看一看,也想推着母亲到他亲手修建的大道上走一走,他想让妈知道:她的儿子出息了。
然而,母亲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他轻轻地把布包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母亲的骨灰盒,一个雕刻精细,做工考究的檀木骨灰盒。
那时候,这本是专门供给高级人士使用的,不卖给一般市民的。他火了,人***死了,还分什么高级低级!他掏出这几个月积蓄的全部奖金和工资,放在柜台上:“我就要买这个高级的!我娘她受了一辈子罪,死了,我这当儿子的怎么也得让她住得好点。”
经理为难了:“这上面有规定,得有证明。”
“什么证明?我没有!我妈就我一个当修路工的儿子,咱们是平民百姓。”他气得牙咬得发饷,语气尽量放缓,但是还露出了火气。
“经理,您就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底层的人,他为了修道路,亲娘去世了都没有见上一面……”同去的小六子帮他求情。
“噢。”经理望着他,沉思片刻。或许看起来最可笑的却是最感动的,经理亲自给他挑选了一个最讲究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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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双手捧着骨灰盒,缓缓地走向那条灰白的水泥路,喃喃自语:“妈,你瞧瞧吧,这就是我修建通往大城市的公路……”
他用左手把盒子放在怀里捧着,右手抚摸着盒盖,如同抚摸着母亲瘦削的肩头。寒风吹乱了头发,拍打着他的脸,他丝毫不觉冷,他陪他母亲观赏着这条带着全村人希望的大道,凝聚着他的心血和再生的道路。
“妈,看看,这就是曾经坑坑洼洼的泥路,现在已经是坚硬的大道。你认不出来了吧?”
他对母亲说,他觉得母亲的亡灵什么都能看到。
“妈,那天,我没赶上送你,就是为了这条大道。您盼我出息,盼了一辈子。现在,儿子出息了,您就细细瞧瞧吧……”
泪水从他的眼中淌下来,离开了哪个故乡,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好几年了,当着最底层的农民工,被无良的老板骗去辛辛苦苦的血汗钱。这些日子他过腻了,决定要活得更有尊严,堕落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回头却耗尽一辈子。
狠狠地踩灭扔在地上的烟头,他决定活得像个男人,将手中的那两百块紧紧地握着,望一望远处的朝歌酒吧,往今晚的目的地走去。
他曾经埋怨过社会的不公,但最终发现那只是疯狗吼叫后的癫狂,伴随着的是灵魂的湮灭,不能换来一丝安稳,只能谋杀自己。
而现在,他不会再去大喊世道无情,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他要半个社会匍伏在他脚下。
所以今晚,他决定首先要从男孩变成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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