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纷纷落下,荒野一望无际,偶有几棵枯木藤蔓,树上乌鸦哀嚎几句,那渐渐干涸的溪流随着落雨,此时开始流动起来,月色泛着微微的光,一晃一晃,断桥已残无人来往,风刮过,更显得那瑗瑗的娇小身体无限柔弱,伊风咬咬牙,回去抱起瑗瑗,到了常去的温泉。
伊风不打算理会这事,却听闻瑗瑗低语着:“梓景,对不起。”
瑗瑗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倒地不起。
说罢,狐妖一跃,离开了荒野。
伊风探头,正是瑗瑗,只不过此时她已浑身是血,对面那只狐妖明显妖力更盛,瑗瑗更本不是对手,如此之局,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危在旦夕。
那狐妖自然也是怒气冲冲:“皮毛借你有去无回,要了我的皮毛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小雀儿,劝你不要螳臂当车,若非看在你修行不易,再口出狂言,我一口把你咽到肚子里。”
这几日正在荒野修行,却听闻一个熟悉的娇喝声:“狐妖,我不过是借你的皮毛一用,你却以命相搏,何必如此小气?”
大约是修行之效。
偶尔到山顶温泉,无人在时,自由自在的修行,脑海中那些人事彼此联系,竟对万事想的更通透。
几日在附近打转,见来来往往的人各有喜怒哀乐,停在树上冷冷看着,这方的小贩说起奇闻怪事,那方的茶客也附和几句,真真假假,却也有趣。
伊风本就不爱多事,这郎情妾意这般安稳美好,便也没再多看,飞身出去了。
瑗瑗收好东西,吹了蜡烛,方才轻手轻脚掩好门出去。
瑗瑗收好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偶然间翻到了什么,笑意特别甜美,伊风看去,虽不识很多字,但大概内容却也晓得,是一首题给瑗瑗的情诗。
炭火烧的旺,偶尔发出“哔剥”的一阵声响。
那少年吃完,脸上方才泛起一抹暖饱的笑意,披着棉絮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静静睡了。
伊风后来也才知晓这情深意切,此时只不过觉得古怪罢了。
盒子里是几样菜品,最下面那一格是一些炭火,瑗瑗看着那少年,眼角总是将那一抹悲怜藏好,是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
瑗瑗笑了笑:“夫人吩咐给你做些好吃的来,你先别写了,我给你加一点炭火,那棉絮未免太破了,我帮你补一补。”
少年也不奇怪,冷得牙齿打颤也挤出一抹笑容,道:“瑗瑗,今日来的很早。”
竟是只金丝雀化成的人。
伊风觉得他未免太过可怜,也不知什么原因被冷落,正打算吹一口气让室内暖一暖,抬头见一名黄衫女子提着一个盒子娉婷而来。
也可见,他早已习惯这一切。
虽不算寒冬腊月但也已经秋风萧瑟,里面很阴冷潮湿,约莫是长年不见阳光的原因,里面的少年裹着一床烂棉絮哆哆嗦嗦地读书写字,一双手因为寒冷,三番四次拿不稳笔,写得字却很方正,不因为条件恶劣就信笔乱来,足见是个沉稳的少年。
于是化成本尊,飞到屋顶上,揭开一片瓦,看着下面。
这大院虽然没有白玉为阶,黄金描漆,却也是古朴大气,几样摆设比自己的年纪还大,可谓隐而不露的大户人家,好端端的俊朗少年,为何连个磨墨添茶的丫鬟婆子也没有?
见得多,自然也知,这少年读的书,在准备求取功名。
以前也有在深山中读书养心的少年,自己虽不通晓人情尘味,却也是知道几句读书人经常念在嘴边的话,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千千万万的少年便在这无休无止的读书中消磨年华,变成满头白发的伛偻老人。
是个少年书生。
许是自己还入世不深,凡事有几番好奇,不禁提了步子,往那墙落迈去。
夜深人静,烛光未歇,伤好以后,从笼中逃脱,化成人形,款步离开之时,却听闻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有读书声。
成了笼中雀并不是什么意外,临渊照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值得观赏的类型,况且自己又生性不爱呱噪,自然不比得金丝雀那般得到万千宠爱,何况也从未想过去得到,被冷落在深宅大院中最偏僻的角落,自己一点也不沮丧。
那日正化成本尊疾飞过木,却冷不丁被一只穿云箭射中羽翼,倒也不死不伤,只不过飞不起来罢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多年谨慎,却在成妖后被射中,世事变化,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大意了。
伊风性子清冷,本不愿多做纠缠,数次如此,便打算离开,这山林,去往别处。
原是这世间本不只有自己修炼成人。只不过各有各法,有的吸取阳气,有的偷吃禁果,有的孤寂千年,自己怕是最幸运的那个,得到高人点化。自然有些妖魔不满,时常来挑衅几番。
伊风自己一人道也乐得逍遥,深山老林,高峰野树,尘音袅袅,五识俱通,轻轻踩着这湿润而茂密的积草落叶,不自觉笑了起来。
那老道哈哈一笑:“你我有些缘分,看你品相不俗,助你一臂之力。有缘再会。”伊风还未来得及说句话,那两位道士便已经绝尘而去。
伊风毕竟没怎么见过世面,闻着酒味飘洒,自然有些好奇,于是在空中一一吸入酒滴,霎时间身子一轻,飘飘然灵台空明,随意舒展,竟然能幻化成人。
“怎么?怕我抓你?”老道见伊风不动,直直讲酒往空中一洒,“来喝。”
说毕,自己先饮了一口,直呼过瘾。
那老道望着伊风,掏出葫芦说道:“你这雀儿性子冷清,倒不像那些呱噪的俗物,我这里有酒,要不要来喝一口?”
那日青峰间歇息,见山脚下有两个道士模样的人一远一近走来,老的那个背着个葫芦,小的那个还是个不满十岁的童子。
长期在山谷中吸取日月精华,修身养性,又逢天下乱世,战争四起,冤魂无数,灵气四散,早已不是凡品。
少女名叫伊风。
呜哩哇啦在月离怀中翻来覆去的原央“腾”得一下坐起来,大声说了句:“哈?”
那灰衣少女吃痛站起身来,把烟杆递给六爷,淡淡垂眸,道:“我要救的是一个,不认得我的陌生人。”
六爷:“…。滚你麻痹。”
那少女哀求又坚定地问:“那你要我如何?”六爷随口说:“去把那个没有眉毛的女鬼吊打一顿。”月离笑了笑,摆摆手:“你不妨说说救得什么人,六爷脾气不好,心地却善良。典型的锯子嘴少女心,不然它怎么知道地摊意淫小说,一定是少女心,看完小说会哭的那种。”
六爷翻了个白眼:“你是看多了地摊上的意淫小说吗?张口闭口都是台词。再说了,我的血你想要就要啊。”
“我偏要勉强。”
“可是这可要勉强这位六爷了,虽然封印成了兔子,毕竟还是麒麟。它脾气可不好。”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我只问愿不愿意。”
“你修炼成人,比一般的妖更难,毕竟你要承受被人捕猎的风险,你值得?”
灰衣少女顺势跪在地上盈盈一拜,低着头说道:“救命。”
原央在月离怀里呜哩哇啦一阵咆哮,月离揽紧了不让她说话,看着灰衣少女:“你要麒麟血做什么?”
原央站起身来,正要甩膀子,月离一把搂住她的腰,揽到自己怀里,捂住她的脸,“吓到你了,我替她赔不是。”
这次轮到六爷乐不可支,一屋子妖魔笑得前仰后合,“有眼光。”
少女被原央没有眉毛的样子吓了一跳,弱弱的问:“这是,千年女鬼么?”
原央一个劲儿坏笑:“你明明是只兔子,装什么麒麟。”
少女猝不及防,被烟杆打中膝盖,吃痛闷哼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六爷睁开眼,把手里的烟杆扔了出去:“你他么活腻了?要老子的血?”
那灰衣少女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要麒麟血。”
原央这才注意到那名少女,笑眯眯得问:“你来找月老板什么事?”
月离这才坐起身,看着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一个灰衣少女,呵,竟然是只麻雀。烛光照耀下的面容实在平凡,细眉小眼,矮鼻扁唇,四肢瘦小,又穿一身灰色衣服,明明是个轻盈少女,却显得十分老气笨重。若是在人群中,必然不会多看一眼,多看一眼,下一刻也会忘记她的面容。实在是,平凡之中又见下品,让人喜欢不起来。
“好。”那个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要去我花园种花,永远没有尽头,直到你消亡的那一刻。”月离依旧漫不经心,看着原央一脸荡漾的表情,心里特别想揍她。
“我,我没有。”那声音犹豫了一下。
月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的?”
这时候,那身影方才谈了个脑袋进来,怯怯地问:“你是,月老板吗?”
正想揍她。
估计又在梦什么黄段子。
月离翻了翻身子,抬头看见原央正在说梦话,时不时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一边流口水,一脸荡漾。
梆子敲了几下,几只鸟雀叫着,衬得夜深人静。不尽木在烧着,红彤彤的大灯笼随冬末的风飘扬扬,月离歪在榻上,看到远处身影一闪,似乎有谁鬼鬼祟祟踮着脚,踏了几步又回去,迟迟不敢进来,在外面绕着圈。曾泉也歇下了,院子里钉木头的声音也融了。院子里的火跑了进来,六爷变成兔子窝着一杆烟打呼噜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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