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来的时候,已是春日中旬。
淑清斜倚着身子,懒懒的和依斐正在下棋,淑清下不过,正耍着赖要悔棋,依斐抓了她的手,放到怀里,直接便吻,淑清手里的棋子落地,两人正在彼此唇舌戏弄。淑清搂着他白瓷般的脖颈,双眼满是戏谑:“你除了会吻我,还会别的什么不成?”
依斐也坏笑,伸手去她腰间,解开她的腰带,道:“当然会别的。”
淑清推开他,满脸羞红,“好不正经。”
依斐却拢上来,吹气如熏:“昨晚是谁先不正经?”
淑清抬眼看他的眸子,原先本是清清冷冷的,如今再也挡不住那团隐隐的火,垂眸,问:“你打算何时娶我?”
依斐双眸恢复了那般寒寒幽幽深如千尺潭水的冷。
淑清痴痴望着他,却不见他开口,“依斐?”
她掩饰般转换话题,“或许还早,以后再议。”
春寒料峭,她此番忽然感受到。
“那我先出门几日,我们彼此也好给对方几日安静。”依斐知道她不悦,于是这般淡淡地提出。“圣旨到!长乐郡主接旨。”穿上朝服,淑清走在宏大阔寂的昭阳殿。跪拜君主。
“臣女慕容氏,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起。你们都先下去。”
良久。
殿里只剩呼吸声。
那穿着五爪金龙的帝王走过来,那在政治风云后依旧剑眉星目俊朗无俦的男子,带着惊雷霹雳之势,一把搂住淑清,俯身便要吻。
淑清下意识一巴掌扇了过去,随即冷色下跪请罪道:“臣女有罪,触犯龙颜,请陛下责罚。”帝抚着脸久久不言,宫中女子谁不是对自己谄媚奉承,恨不得自己能临幸三分?哪怕是皇后,在自己面前也是低眉顺眼。
你慕容淑清,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帝极为气愤,看着她眸子里透出来的冷酷,道:“慕容淑清殿前失仪,即日禁足怡岚殿!”门外的宫娥侍卫立刻领旨,把她拖到了怡岚殿。
冷宫?他真以为自己是个妃?
慕容淑清笑了笑,也不在意。
淑和听到消息,即刻去昭阳殿求见了帝。
这怎么回事?明明这几日帝都是满脸欢颜,说要布置含章宫,暗地里大家都知道是给慕容淑清的,礼部还忙着给将来的妃嫔取封号,这几日递了过来,帝再忙也要过眼看看,笑着说,“宸”字好,当配得起她。
淑和知,有些事情再也避免不了。
这日听闻淑清被放进冷宫,她还是有几分私心,微微的那一抹甜,偷偷欢。
帝沉默,自己多年隐忍,心性沉稳,怎么对她--这个少年时代喜欢的女子,就这么冲动?
所以他还是没有见皇后,径自去了怡岚殿。
淑清笑得泰然自若,没有有半分所谓的悔过或者愧疚。
帝有些失望。
淑清却冷眼看着他,自己是在生死徘徊过的人,这所谓的禁足,算不得什么。帝还未开口,慕容淑清已经悠然一笑:“帝,你可掌我生死荣辱,我慕容淑清无忧无惧。要我入宫为妃,宁死不从。”
帝怒目而视。
淑清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模样,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
御花园,她站在先帝身侧,手执一束刚摘的牡丹。
先帝极为喜爱她的才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淑清,入宫你愿不愿?宫中男儿,任你挑。”
几个皇子跃跃欲试,都看着淑清。
淑清那时节心高气傲,转头对先帝一笑:“皇上觉得,淑清当选谁?”
先帝笑了笑,摸着少年老成的太子,道:“东宫女主,明日皇后,万人伏拜,你愿不愿?”
太子彼时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少年,纵然喜欢淑清,也不像其他皇子那样表露。
先帝便是看中他这一点,不露声色的隐忍。让人猜不透,才好做这圣位。
那天,他匆匆送来如意一柄,莽莽撞撞亲了她一口,极为郑重地说:“淑清,我只娶你一人。”
淑清手持如意,扬眉淡笑,这如意代表着东宫女主,皇后之位。也只在自己的股掌间。
“你笑起来,真像你的母亲。”帝王饱含深意地一笑。
后来太子屡屡邀她,四处游玩,虽然不爱说话,却处处体贴照拂。纵然是个太子,却也没有架子,为人处事,又是众皇子的表率。
一副如意郎君最好的模样。
她那时候再心高气傲,也是秋千架上春衫薄的少女,有几丝心动,保持着寸许的暧昧。
年少天真。
如今说来可笑。
十二年,帝王也好,太子也罢,一个人的红尘,万丈深渊里,不见你只手来扶。
十二年后,想要四肢如旧容貌不改的我对你重修旧好,我慕容淑清,真的做不到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有何意义?
况且,已经有了依斐。
念及此,淑清唇角露出笑容。
是不屑,嘲讽,厌恶,倨傲,和冷漠。
帝看着她笑,气血上涌,捏着她的下颌,指节泛白,极为用力,捏得她一阵疼痛。
“慕容淑清!我知道你是怪我十二年不曾去找你是不是!”帝怒道。
十二年,从太子到帝位,战战兢兢,不敢怠慢。
多少次诡谲的政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先帝之威,群臣之慑,百姓之苦,随便哪一件都是千头万绪,宿夜难眠。
偶尔想起那个执花而笑的少女,心才有几分安然。
等到一切都初定,就想接她来,带她看遍自己治理的锦绣江山,与她共享这繁华富饶。
她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十二年后见她,比十二年前更加惊艳,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婉,让他忍不住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拂一番。
一个耳光,却让他发现,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当初他是不以为意的。
先帝说,世间的女子多的是,不必单恋一枝,你是今后的帝王,你要懂得,情不宜浓,雨露均沾的道理。
况且,皇室不会接受,有残缺的女子为妃,更莫说为后。
他纵然想着她,也明白先帝的意思。所以,按照先帝之命,娶了淑和。
如是按部就班,该勤政,该打压,该…。到头来,还是想她。
反反复复,辗转反侧。
他看着淑清冷漠的眸子,自己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怨。可是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
更可怕的是,那份傲然不惧。
所以一切权力和压迫都形同虚设。
他弱下来:“你身子既然大好了,我还是不放心,想找人,给你看看。朕也好,安心。”
淑清一惊,果然是旁人无法揣测的性格,前一刻还在暴怒,这时候,竟然,要请人给她看看身体。
淑清想起当年误她的太医,摇头道:“我不愿。”
帝没说话,也不管她愿还是不愿,直接宣了太医。
淑和匆匆赶到时,见着帝无限关切爱护的眸光看着淑清,心里面维持已久的东西,忽然就塌了。
淑和跪立在一侧,眼帘低垂。
不敢看,不愿看,手中的佛珠一颗颗冰凉噬骨,在手间零落成纷纷思绪,成业障。
三人彼此各有心思,默然不语。
良久,那太医说道:“长乐郡主身体无恙,只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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