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沉沉,不知不觉间,又是淑清生辰,三十许,胭脂不再如少女般红艳,珠粉已经开始暗淡,但举手投足间的风韵却不减。
入夜的房间里,纱轻烟笼,香里掺了薄荷带着清甜,淑清穿着夏日里单薄的金红锦缎广口袖,腰处缠著胭脂色的缎带,手心里滴上玫瑰油磨蹭捂热后,轻轻抹上脸颊。哪怕是年纪渐渐大了,也没有女人不爱美的,但凡有点力气也要好好打扮,尤其是生辰,便少不得要梳头换衣。
依斐裁枝取花,轻轻扣上她的鬓边,轻吻她额前。
这生辰虽然只有二人,却不寂寥,相对而坐,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纵然不多言,亦是满足。
萤火随风而起,静谧星空尽在依斐眼中。
这一路披荆斩棘,鲜血淋淋,换来此刻。
那次受了大伤后,淑清自知,虽然渐渐恢复,但是和妖在一起,气血一日不如一日,这是不争的事实,况且自己逐渐变老,而依斐还是年轻俊朗的模样,这一切都让淑清惶恐。
色衰而爱弛,多少年不变的道理。
所以今天,她没有多说话,自顾自紧了紧外衫。
火终会燃尽的时候,水也会有枯竭的那天,情,本就是抓不到摸不着的,难道不会有尽的那天?
她不再去追问,爱不爱,娶不娶的问题,在身边,比什么都好。
一世,真的很长。
有时候她恨不得死在这一刻。
于是短暂,就变成了永恒。
“今天我想立个遗书。”淑清手执笔,在案前认真书写,“你一定要按照我的意愿,好好执行我的遗书。”
依斐愣了一下,“好好的,为什么立遗书?”
淑清却很超然:“我怕有那一日,我来不及,所以我要现在亲自写好,到时候你取出来。”
“现在不能看么?”依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抬起她的手。
依斐握着她的手,在她手指处以自己的血点了一下,一道红色的痕迹长了出来。
“你这是?”
“我来世要寻你,先给你做个印记。”
淑清收回手,想起书中的那些故事,看着他:“不要寻我。”
依斐凝眸,问:“为什么?”
淑清摇头,心念,太苦了。
自己死了就死了,可你却还带着回忆,找一个没有回忆的人。
于是朗声道:“头一件,就是我死后,尸骨一定要火化,骨灰撒在这片别院后的林子里。”
依斐心头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给你留任何念想,你要好好地独自活着。
淑清接着说道:“第二件,烧掉这里。”
依斐握着她的肩膀,“不要说了,走,我们吃面,我知道你准备了很久。”
淑清顺从地被他牵走,看了一眼书案上被翻动的白纸,苦涩一笑。
若非为君意,何须如斯忙?
自己真是可笑,明知他不愿意许一世,还作茧自缚。
算什么呢?
“你为什么这时候,想到死?”依斐搂着她坐在膝上,环抱着她,轻轻嗅着她身上独特的气息,恰如那时候,每夜在她怀中安睡。
“死是我的归处。”淑清侧过身,抱着他的脖子,挑起一根面条,吹凉了送到他嘴里。
爽滑可口,带着菌菇的清甜,依斐慢慢嚼着,想着淑清说的,归处。
“我竟不知,我的归处在哪里。”一只妖,哪里来的归处,连自己的来处,也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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