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森冷,刘瑞只觉后背有如被利剑抵着,颤巍巍不敢回头。情势倒也差不多,不过是剑与箭的区别。
这生死关头,众人的潜能都得到了极大开发,但奈何箭雨太多,不断有骑兵被流矢射下马,刘瑞毕竟通晓些武艺,小心规避之下,倒是毫发无损。呼啸间也是疾驰了十分钟,一个亡命狂奔,一个紧咬着疯追。
近了,近了!
距贾诩定好的目的地已经不足二里地,以这番马速,须臾便可到达!
前方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许多人影,刘瑞一一看去,正是贾诩领着新军守在那处接应。眼见三百骑回归,新军纷纷让开道路,放他们进来。
找到组织的感觉,真好!
三百骑心中一松,纵马飞跃,到了贾诩身后,随即新军涌动,将让出的道路合上,远处西凉军不知此处深浅,纷纷停下,等待自己的王。
贾诩身着青衫,手中持着一件莫名的物事,看着数十米开外气势汹汹的西凉军,脸上竟然挂着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时有清风,挑动着地上的草叶子,缓缓而过。
刘瑞因此前疾驰,双腿都有些麻木,被人扶持着下了吗,颤颤的走到了贾诩身边,抬头四处看了看,空旷的原野上,只能见到左右有些草包模样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列在左右,至于预想中的壕沟绊马索等陷阱,竟是一个都没。
刘瑞有些心虚,再看到贾诩似乎无甚底气的表情,头皮一麻,小心问道:
“军师,我看此地开阔,若是西凉兵全数冲杀过来,该如何是好啊?”
贾诩回头笑了笑,并未解释。
须臾,地动山摇,后方马腾率着五千兵马也到了此处,三千中军自中间分开,马腾骑着一匹黑鬓马,被数位偏将簇拥着,缓缓走了出来。
气氛顿时一凝。
刘瑞默默算了算,随贾诩前来接应的新军不过二百之数,加上自己带出的兵马,也不过五百人,而对面,可是有着足足八千众!
实力差距已不是区区悬殊可以形容,乃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贾诩理了理衣服,拨马上前,行礼道:
“从事中郎贾诩,见过西凉王。”
虽未下马有些不恭敬,但他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现在并不是在草原而是在武威的大殿上,而他也不是领着五百人要跟八千人对殴,而是作为林立军的使者来向马腾传达和平友善的消息。
马腾在西凉摸爬打滚数十年,贾诩这号人物他有所耳闻。但并不是很感兴趣,平日军中谋略,他有义弟韩遂作为军师,自觉已是足矣,对面前这贾文和虽盛名赫赫,哪能比得上自己的儿子和大将重要。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马腾也是知道的。方才他一路缓行跟随而来,便是花了许多精力勘察周围情报,然而莫说按理该有的伏兵,天苍苍之下,蹦跳活跃的生物都没几个。如此他放下心来,也不怕贾诩能耍些诡计威胁到自己大军,板着脸,直接问道:
“文和不必多礼。十年前,孤还只是西凉刺史之时,你便是我西凉名士(武威人),远近颂扬,孤也是心有仰慕之意,但彼时先生正在逆贼董卓帐下效力,孤不得一见,也只能时常叹惜。然今日先生已是投到了京兆牧的帐下,却莫名出现在这草原上,孤并不欲多问,便权当你是归乡游玩。但孤膝下一子一女和帐下一员爱将,此前曾先后至草原,却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先生知否?”
马铁的失踪,绝对是马腾此刻心中最为焦急之事。
贾诩直起身,装模作样的偏头想了一会儿,回道:
“诩此前倒是见过一少年郎名唤马休自称是您的三子,而其身边也确实跟着一名女孩,应是叫做马云禄吧?”
听到了儿子的姓名,马腾一缩,顿时紧张起来,着急问道:
“正是吾之三子与小女的名姓!先生可知他们现在何处?”
贾诩灿烂的笑了笑,道:
“诩不知他二人身份,此前相见时只见他二人骄纵,恐其败坏了大王名声,便将其拿住杀了。”
杀了...杀...了...
马腾脑子一空,恍惚间只觉天旋地转,那笑眯眯的脸上薄薄的嘴唇轻飘飘吐出的这两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在脑中不断重复,惊得自己断了焦愁的肠,碎了相思的心。
嘴皮子哆嗦了几下,询问道:
“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贾诩点点头,人畜无害般笑了笑,不顾对面齐齐掉了下巴的西凉兵,也不管身后脑子同样发空的五百骑,一拍手,叫道:
“对了!那少年还使得一手好枪法,目中无人的逢人便说是您亲自教导的天下第一的万里黄沙枪法。这种话无知的虚妄话,若是叫荆州的枪神听到了,真以为是您的子女放出的狂言,若找上门来,岂不是凭空为大王您添了许多祸端。”
身后刘瑞,重重的一拍脑门,感受到了面前无穷无尽的煞气,被军师火上添油的话语震得不轻。
马腾闭上了眼睛,生性坚毅刚强的他,第一次在这许多人面前,自眼角划下两行泪水。
“铁儿,你记着,为夫要传你的这套万里黄沙枪法,乃是我们马家家传的绝学,精妙绝伦,杀气无双,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绝妙枪法!你可要好好练习,不能损了这枪法的名声呀!”
“爹地,我们家传枪法真有这么厉害吗?孩儿一定好好练习,成为哥哥那样的大高手!”
“哈哈!铁儿,你的血脉比他高贵,将来的成就绝对比他高!”
......
一幕幕若幻灯片在紧闭的眼皮上转过,马腾只觉那碎成瓣瓣的心被人搁到了磨坊,然后千万斤的巨石在自己的心上,碾了一圈,又一圈。
哀伤到了极致,大抵就是这幅模样吧。
马腾没有说话,气氛便也沉默了。那八千骑闻听三公子和小姐的死,心中的荒唐随着马腾的沉默而逐渐逝去,信了那坐的笔直中年男子的话。
那,就该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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