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微笑着拍拍孟海容的肩膀,发觉这少年身子骨单薄得很,忍不住皱着眉问道: “你今年多大岁数?”
“十六。”孟海容照实回答,管家却摇了摇头。
“唉!瞧你这么瘦,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四五岁哪!不要紧,少年都是这样的,以后跟着咱们山庄的商队大江南北的跑,你想不养壮点都不行。”
见管家每当提起山庄时,就一脸自豪,孟海容忍不住好奇。
“绛梅山庄……很有名吗?”
“你没听过咱们山庄的名头?”管家一脸吃惊。“咱们山庄,在‘北商’里是最兴盛的一支,就连京城的贸易,也多半是由咱们山庄经手的。”
孟海容似懂非懂,这些事,以往她处在深闺之时,可是听都没听过。
“现在镇守北疆的护国将军,他的夫人便是咱们少主的姑母。而刚好咱们山庄也是在北方,久而久之,这附近的几条经商路线,就都被咱们山庄包办了。”
见孟海容一脸茫然,管家笑了起来。
“没关系,现在我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等实际接触,就知道了。”
见车里闷热,管家掀开了车前的帘子,正好看到燕无疾和沈芸,一人骑着一匹骏马,并肩走着。
“你能到咱们山庄,也算福气。少主他待下人和气,又胸怀气度,懂得用人,山庄里的人都很服他。”
沈芸身上一袭紫狐裘,衬着白皙肌肤明艳无俦。挽着云髻的乌黑秀发上,斜插着蝴蝶形状的发饰。
她不停的说着话,而驾马在她身旁缓缓前行的燕无疾,依然一袭白衣,俊雅的脸上泛起微笑。偶尔他会点头附和,看沈芸的眼神中,尽是温柔。
孟海容的双眼,贪婪的追随两人。
“真是天造地设。”身旁的管家如此说。“天定良缘啊……”
“是啊!”佳偶天成,再美好不过。孟海容心里默默的想。 “少主跟小姐,已经有婚约了?”
管家点头。 “没错。不过仅是口头之约……等少主的师父云游归来,两人便可婚事底走。”
“原来如此。”孟海容神色黯淡,不该是她的,终究不会给她。
她坐在颠簸的车里,拿起管家交给她的账簿,静静的翻看起来。
***
过了半个月,当孟海容在同行的人脸上看出喜色,便知绛梅山庄快到了。
孟海容身穿管家给的棉袄,掀起车帘,发现车队已踏入一片梅林。
未到开花季节的梅树,挺拔的枝干略带萧索之气,孟海容伸出手想探探车外的温度时,却刚好触到了一片薄薄的雪。
“下雪了。”
听到孟海容的话,管家也探出头来看,见雪花飘落,不禁笑开了脸。
“好险,总算是赶上了。这可是初雪,若在咱们路途中便下了,我们才有苦头吃呢!”
被管家的喜悦感染,孟海容也恬淡一笑。
“来,别管这些,你先来看看这两本账簿。”
“是。”
孟海容学了半个月,进步神速,管家也是越教越有劲,虽然嘴上不说,但孟海容看得出,他非常赏识自己。
“为什么这两本账簿的目录相同,数量却不相符合?”
“你要知道,生意人手上,绝对都不止一本账簿。数量多的这一本,是咱们真正送来的货,而这一本少的,是呈报上去的货。你可知为什么?”
孟海容沉吟了下,才出口回答。 “打通官府?”
管家拍了下大腿,眼里尽是赞赏之意。
“很好,你聪明极了。所谓的商人,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利’字。不该拘泥于眼前的小损失,而要懂得以损失来换取更大的利益。”
孟海容轻笑。这跟官场还真是一模一样……世间所有的事情,归根究底,不过就一个利字。
“每出一次货,便得交一些到朝廷官员手中吗?”孟海容提问。
“这倒不用,朝廷和咱们这些商人之间也是心照不宣,就像岁贡一样,固定交一些出去便成了。”
“那么……”
盂海容还待开口,突然听得车队前方有人大喊:“到了!咱们到达山庄了!”
孟海容钻出车子,在无边无际的梅林之间,一座山庄隐隐约约出现轮廓。
他们终于到了绛梅山庄。
***
回到山庄的前几日,庄里的每个人都忙进忙出,一方面准备过冬的物资,另一方面,则要清点从京城带回的商品。
管家整天带着孟海容,俨然将她当做得意门生,无论大小事都叫她碰上一碰,增加历练。
这一天清晨也是如此。孟海容照管家的吩咐,从马厩里牵出了几匹马,站在山庄门口等待时,远远便瞧见燕无疾从庄里走出。
孟海容身躯微微一震,见到燕无疾朝自己越走越近,她低垂了头。
从入庄以来,她就没看见他过。
现在看到他,孟海容心里有些欣喜有些酸楚,各种复杂的滋味交杂在心头。
当初,自己在京城遇到他,让她起了离开京城的心,当两人真的再度相见时,燕无疾的身旁,早已没有她能存在的位置。
这些……她早该知道了……
燕无疾瞧见孟海容,先是一怔,接着便快步走上前来。
“是你。”
燕无疾被山庄中诸事缠身,早就忘了这个半途中加入商队的少年,现在看到才又猛然想起。
想到自己将他纳入门下,这些天来却从未闻问,心里便升起一股歉意。
“在山庄里过的还习惯吗?”
面对燕无疾的问话,孟海容一贯有礼的回答。
“习惯。大家都对我很好,尤其是徐管家。”
“哦?”燕无疾轻挑眉毛。
徐管家对人一向挑剔,若对孟海容很好的话,便表示他欣赏这孩子。
“我听说徐管家身旁,最近带了个年轻人跟进跟出,原来就是你?”
“是。”
孟海容不愿再让心里多起波澜,所以每一句都回答的简短,反让燕无疾一时半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眼前人的形貌,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半个多月前,孟海容身上只有孤寂,但今天,那种气氛却明显转淡。
这少年有张清秀的面容,比起一般的男孩,甚至还更秀丽几分。
弯月似的眉……小巧的鼻……薄而艳红的嘴唇……
久久没听见他再发问,孟海容一抬头,却被燕无疾瞧的往后退几步。
怎么,她脸上有哪儿不对劲?
“少主!”徐管家从庄里匆忙赶出来,便瞧见这幅光景,脚步停住。“少主有事?”
燕无疾回神,瞧见徐管家。 “海容现下是跟着你?”
“是啊!这孩子聪明,教他什么一教就会,我原来还怕自己老了,以后管账的事没人做,现在海容一来,我也安心。”
见管家慈祥的看着自己,孟海容心中一动。这眼神,多像死去的爹爹……
“那就好。”燕无疾微笑。他原先收留孟海容时,并不指望这孩子真能有什么帮助。
“少主,今天巡视钱庄时,带着海容一起吧?”
燕无疾本来就有此意,既然徐管家有意培养孟海容,那么多让他看看学学,也是好的。
乘上了马,孟海容有苦难言,她要用手紧抓缰绳,才不至于滑下马背。
幸好走在前方的燕无疾速度并不快,孟海容勉强能撑住,只是被马喀登喀登的脚步,震得头晕。
“少主,上次袭击咱们白云镇上钱庄分铺的案子,有着落了。”
管家驱马走到燕无疾身旁,表情凝重。
“县太爷遣人来禀报,虽然知道是谁做的,却办不成案子。因为那些人,全躲在杨家堡。”
“果真是他们。”燕无疾脸上的杀意一现即隐。
杨家堡和他们绛梅山庄,在北方可说是势同水火,在杨家后方撑腰的,正是当朝宰相,一个小小的县太爷,又怎么敢老虎头上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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