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天清气朗。唐三早起推开房门,看见院内十分安静,一株不知是什么树木,葱葱绿荫,还挂着一些微黄的小花蕊。
干净的地面铺洒着几张碎叶,砖红的屋顶几只小鸟正在追逐,层层叠叠似乎这里有不少房子。
这是我住过最好的房子了,唐三心里暗想,在此住了一月有余,他已经知道这里叫轻狐山庄。
此庄地处山中,深山人静,颇有泰山旧处的感觉,所以唐三多感亲切。虽然一直不知道骨娘是什么来历,但见她待自己亲厚意暖,那是自己出生以来就一直梦寐以求却从未体会过的温情,这令他既陶醉又沉迷不已。
“唐儿,看这边。”
唐三闻声向左一看,只见骨娘站在后廊门口,一身戎装,十分飒爽。
“走,我们进山去打猎,活动活动筋骨。”骨娘举起手上的长弓,朗声道,“此时春暖花开,真是郊游狩猎的好时光啊。”
唐三虽不知今日是清明节,但说到打猎,那可是他从小就熟做的事。此时听来,顿时勾起了他的十分兴致。多时不曾打猎,也不知还能不能像往时那样百发百中了?
“好啊,这附近山上可有野猪?”唐三说道,不禁想起辜八最爱吃的就是自己烤的大野猪。
“哈哈哈······有有有。”看到唐三信步走了过来,骨娘便把右上的一件金色的薄衣抛了过去,“这是金蚕丝甲,可挡刀枪。山上别说野猪了,狮子老虎都是一大群,你把这金蚕衣穿。”
唐三接过衣服,只觉到手轻若无物,质地软弱棉毛十分舒服。听到骨娘如此关念自己,他心中不禁很是感动。
“义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唐三忍不住动情问道。
“呵呵,这不好吗?”骨娘笑了笑,伸手撩了撩对方额头落下的几根头发,说道,“如果我儿子没死的话,也当像你这般大了······”
“啊······”唐三吃了一惊,忙问道,“你的意思是?”
“不说了,尽提那伤心事做什么。”骨娘哀叹一声,“走吧,趁早出发。”
唐三心道,原来义娘也曾有个孩子,而且死去了,想来真是件让人难受的事。又想,她对我这么好,难道是把我当成她死去的儿子了?
一时两人回到厅堂,只见铃铛姐妹已经收拾好装当正在等着自己。
“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吗?”看到铃铛姐妹也是紧身的装束,唐三笑问道。
“嗯,我们要给夫人和公子收拾殿后。”铃儿点头道。
唐三一愣,骨娘已经走了过来拿过两把长弓及箭囊,自己往身上背一把,另一把则递给唐三道:“好了,走吧。”
出到庄门,只见西风兮兮,卷起的落叶都披洒着一层阳光。往日山庄人就不多,此时正是清早,都忙着准备工作,门口几个老妇人正在弯腰扫地。四匹马就栓在门口的一排杨树下,均是纯白色的高头骏马,看起来十分漂亮威武。
唐三虽只是骑过几日瘦马,但见此物神采风骏,自是十分喜爱。此时看到这几匹马,忍不住径直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好马!”
骨娘上前拍了拍左边一匹道:“这马可是我当年用大价钱从西域红魔堡买来的,世上罕有,很是难得。”
接着又从左往右指着道:“这四匹马分别名叫东南西北风,端得是个个疾跑如飞。”
靠左第二匹马西风温顺非常,此时见有人靠近,不但不怕而且还主动低头往唐三的脸上蹭去,十分亲热。
唐三见状甚喜,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它的额头,并转头对骨娘笑道:“义娘,我就要这匹了吧。”
骨娘微笑点头,自己则牵过身边一匹稍高的叫北风的白马,身子轻轻一跃已经坐了上去。
“唐儿,来,看看谁的骑得快!”说着,骨娘往马背轻轻一拍,那马十分识性,此时前蹄只轻轻一扬,后脚发力蹴一声就往外跑去。
唐三暗喝一声好,也飞身上马追赶而去,铃铛姐妹整理妥当,即也尾随而去。
此山地处湘赣交界之处,颇多丘陵盆地,且树高林阔,马行起来十分舒适。唐三只觉耳边生风,驰过之处山林秀丽,花草繁茂,十分好看,这与在泰山之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行至不久,前面的骨娘已经慢慢停马,并且张弓搭箭,想是发现了猎物。唐三扯住了缰绳,也慢慢打马过去。只见前方几棵大树之外有一处小草坪,两只斑花小鹿正在低头吃草,对于眼前的危险丝毫未察。
唐三知道鹿类最是谨慎,平时十分难得,此时便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骨娘,看她如何处理。
骨娘举起手上满月的长弓,先是后头看来唐三一下,眼里满是甜意,接着嗖一声,也不见她如何瞄准,但听得“嗷”一声嘶鸣,左边一只小鹿已经应声倒地。
唐三一声惊叫,打马赶上前去,只见另外一只小鹿受惊急往北边跑去。他连忙张弓搭箭,微微一瞄准就准备放箭。就在此时,忽见林中冲出一只大斑鹿,头上两只长角十分高挑。
唐三咦了一声,知道这是两只小鹿的母亲,心下不禁一阵恻然,心想,哎呀,这下可要鹿妈妈伤心至极了。看到小鹿急跑到母亲身边,不住地蹭着,而母鹿则盯着不远处趴到在地上的另一个孩子,双蹄十分不安地在地上碾动着,唐三手中弓箭不由得慢慢松开。他后头看了一眼骨娘,只见她脸上微微诧异,继而笑道:“既然不想杀她,便让她走罢。”
唐三微微点头,嗖地一声把长箭射出,却只是落到母鹿的脚下。那鹿吃得一惊,不敢再逗留,只一声凄鸣,跟着与小鹿转身就跑,很快就在林间消失。
就在此时,忽然又是一阵响声传来,唐三一听,知道是有一群马匹正往这个方向跑来。他微微一怔,身后的骨娘和铃铛姐妹已经赶了过来。玲儿先是跳下马把地上的斑鹿挑起,然后横丢到马背上,后头对骨娘笑道:“夫人正是好箭法,正中心脏!”
“是不是有别的人要过来了?”看到她们如无其事一般,唐三不禁问道。
骨娘早已发觉声响,但此地是她的地盘,而且离湘阴教总坛不远,想来该是教部人马为了赶时间才挑了这条山中捷径,一时便也没放在心上。
果然很快七八匹马就从林间穿了出来,只见当先一匹马上一人青衣短须,以头巾束发,英姿飒爽,却是中原大侠孟楷。
唐三吃了一惊,再往后看时竟是西山派众人,贾人貌夫妻一道,而年轻的女儿贾香名则跟在左侧,身后是三四个年轻的弟子。
他们却不认得唐三,只见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人带着一个公子哥儿和两个小丫鬟,还道是哪一家的有钱人在此狩猎游玩呢。
骨娘看了眼对方几人,她虽不识得孟楷和西山派众人,但见孟楷相貌堂堂,身手矫健,双目间不时散发出一道逼人的精光,心里不由得一怔,不知对方是哪一路人马,但看起来身手并非一般。再看身后的贾人貌,虽然年老身小,但脸上暗泛绿气,想是身怀一种特别的内功。当下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对方点了点头。
原来那日他们从邙山下来之后,本是要去寻找南禅寺的人,打听黄巢宝藏的详细的。但南禅寺的人岂是说早就能找到的,一干好汉在华山派之前调查的信息往川西鲁东等地追寻之日后,毫无头绪,当下商议分头再找,不管有无消息,一个月后再到邙山相会。
贾人貌知此地时湘阴教的地盘所在,此次回来不过是趁孟楷同行,才敢回到祖地,准备给历代祖先上一炷香,告知门派遭祸之事,也盼列祖列宗可以暗中多多庇护。
孟楷虽然暗之好笑,心下不以为然,但既已一道同路,且他一直听闻湘阴教在此地附近多有作恶,早有一探究竟的念头,此次便一同跟了来。
孟楷既不识得对方,当即也只是点点头,看了看马上的小鹿,回头对贾人貌道:“贾大哥,若是有时间,咱们也去打几只野味来尝尝罢!”
贾人貌微微一笑,看了骨娘一眼,点头道:“我们还是先赶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孟楷点了点头,却朝唐三这边叫道:“喂,这里附近不太平,多有山贼恶人,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原来他是担心这里是湘阴教的地盘,怕会有人来找这几个人的麻烦,当下好心提醒。
唐三心里一愣,已听到背后骨娘咯咯地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大爷说笑呢?这里可太平了,相比其他地方的战乱,也就湘西这里还可以住一住。”
孟楷一怔,眼睛突然扫到玲儿马上的小鹿的背上,只见一支长箭中身后直透胸口,箭头此时还露在外面,不由得心中一动,知道对方原来也是练武之人。但他生性阔达端正,对女人不便多问,于是冲着唐三道:“喂,兄弟,府上贵姓?”
他猜想既然对方武功不弱,想来也是名门之秀,这湘西贾人貌自然是极熟,打听到姓氏便可寻到对方身世。
唐三此前对孟楷就十分仰慕和崇拜,心中多有想与之结交但自惭形秽,此时见他突然主动开口问自己,不由得十分紧张,脱口而出道:“我叫唐三!”
“唐兄好,在下孟楷。”孟楷拱了拱手,后头看了一眼,是在问贾人貌是否知道这个是什么来历。
孟楷,骨娘一听吓了一跳,心想江湖传闻此人侠义好施,武功也是十分了得,乃当世闻名的大豪杰,没想到竟在此处碰见了。却不知与他同行的是什么人,来湘西又是何事,当下便想试探一番。
“哎哟哎哟,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中原大侠啊,正是久仰久仰啊。”骨娘笑着,驱马走到了唐三的身侧,对他微微一笑,却见他此时脸色有些不同,心下微微诧异。
孟楷却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娇媚媚的少妇倒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虽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却是江湖中人无疑。但他早从贾人貌口中得知此地是湘阴教的腹地所在,这几个人敢在这里打猎,莫非也是魔教中人。
一时双方各怀心思,都盼着看透对方的底细,但谁也都不愿意先出手,于是大家相对无言,脸色却不动声色。
贾人貌却不想在此多耗时间,于是干咳了一声,低声对孟楷道:“老弟,咱们还是先走吧,要在下午赶回城去投宿。”
“孟大哥,走吧?”说话的却是贾香名。
唐三乍一闻贾香名的声音,心中不由一荡,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她眉目舒展,脸色微红,一朵桃花开在双颊,看起来气色比以前更好了许多,想必是与孟楷一路相处得十分融洽。唐三微微皱眉,心想,我尽想这些做什么,还不如多些关心义娘呢。想着侧脸看了看旁边的骨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骨娘不知他在想什么事,但见他突然朝自己温情一笑,心下竟也暖暖。起初她收治唐三不过是贪其秀气貌美,只想一步步麻木诱惑,以令其对自己颠倒不已,最终玩弄于股掌,待厌倦时就杀了他。但日久见唐三心地淳厚,思想单纯,心里不由得多了一些恻隐,又见其对自己的义娘之情甚是真切,有那么一刻,她还真想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般便算了。
此时气温渐渐上升,时辰已到了午间。孟楷观察了番四周的环境,心中暗暗盘算,不管对方是否是魔教中人,此时他并不想打草惊蛇,因为身后还有一帮人需要自己的保护。于是待贾香名出声时,他便点头道:“好,走吧。”
说毕他朝骨娘方向拱了拱手,转身策马往路上去了。
骨娘只眉毛扬了扬,不再说什么,回头对玲儿道:“玲儿,你回去跟何大爷说一声,说路上的西瓜该收了,晚了就被贼子偷了去。”
唐三微微一愣,玲儿已经回一声是,打马载着那只鹿往山庄的方向去了。
“怎么,你认得他们?”看到唐三眼光一直看着离去的那群人,骨娘问道。
“嗯,他们是西山派的。”唐三脱口道。
“啊!”骨娘微微惊诧,没想到他们还敢回来,就算是多了个中原大侠做帮手,但在湘西岂容他威风。但她已经让玲儿带了口信回去给何炳,想必很快就会有一场打斗,不由微微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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