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霸痛苦地说出了下面的故事，他说："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我从采石场来云城买米。远远的就发现城门口围了很多人。开始我以为有人在那里打把势卖艺。挤进人群一看却发现是一个怪物似的人，只见他低着头，身子斜靠在一堆稻草上，脸肿得像个冬瓜，该长着手和脚的部位都缠着厚厚的白布，上面血迹斑斑。
——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因为那人的手和脚被砍掉了。当时正值初春的季节，晚上下了霜，那人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很显然，整整一个夜晚他就是这么坐着过来的……
"这人怎么了？"我向和我一样好奇的人打听。有人说不清楚，大概是没干好事，你看他的手和脚都被人砍掉了；有人说把他放在城门口就是为了示众，警告过路人干坏事的下场。
我忍不住暗暗寻思：此人到底干了什么坏事竟受到如此灭绝人性的惩罚？抢人妻女？杀人放火？拦路抢劫？还是打家劫舍？这时有几个见不得残忍的人端了碗水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那人面前，那人感激地抬起头来，睁开肿成一线天的双眼，就在他对施舍者表示感恩的瞬间，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喊道：‘别同情他！我认识他－－这人是个贼！他的手和脚就是偷东西时被人逮住砍掉的。
‘端水的人立刻接话说：真可恶！差点上了他的当。
也有人提议把东西拿走，以便渴死他！饿死他！结果愤怒的人群把碗摔了个粉碎，把馒头踩成了泥饼。然后诅咒着纷纷离去。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个遭受唾弃的人，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五官已经肿的得分不清鼻子眼睛。大概是因为自己有过做贼的历史吧！我心中对他不觉产生了怜悯。所以既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抽身就走，而是低声骂他说：‘小小年纪不学好，自作自受！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去喊你的家人来让家人把你背回去，不然，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不出三天你准完蛋。
‘那人却冲我喊道：‘霸哥......
‘当时我直觉得叫声是从地下钻出来的，阴森恐怖而又模糊不清。我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站在我后面的人却大声说道："大家听听，他在喊八哥呢！看来他家兄弟不少。"
我忍不住仔细盯着那双眯缝的双眼，这时却看到一种熟悉的目光。当时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砸得尘土飞扬。我抖着双腿走上前，二话不说背起他就走。围观的人感到很奇怪，都追着我问：‘喂！这个坏蛋是你的什么人？‘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追问的人傻愣愣地停下步子，转眼间又好像明白了似地说：‘我猜出来了，你想做善事对不对？可偷东西的贼不值得同情，我敢保证。‘
我不回答也不回头，而是面无表情的疾步朝城外走去。我一口气走了大约五里地的路程，在一片无人的沟壑边，我停下来把他放在地上，可是他已经断了气，我拼命地呼喊："兄弟！兄弟......"因为他是被我赶走的几个人中最小的一个……
黄老霸讲到这里痛苦地用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半天才难过的说道："就是在那一天我离开了采石场，我要回云城寻找所有失散的弟兄，发誓要把他们都带入正道，找不到糊口的活计大家就要饭，但就是不准做贼。"
阿顺帆点点头，并真诚地安慰他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兄弟们跟着你会有出息的。"
"别夸我了，这比打我耳光还难受，只是将来你在云城混体面了，看见我能打个招呼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觉得……”阿顺帆的话还没说出来，黄老霸急忙抢过话茬说：“话都给你说清楚了，你不要再费口舌了，赶快去歇息，明天一早痛快地离开这里，可惜我姓黄的穷，没有送行酒。”
"我不能走！"阿顺帆诚恳地说道，"听了你这些话之后，我更想拉兄弟们一把。"
"你怎么是个死脑筋呢？这些人的品性你难道不清楚？他们浪荡惯了，一群百事不成，别人看到他们躲都来不及呢，你却捏扁头想往这里钻，是银子多得没处花了吗？"
黄老霸正斥责着阿顺帆，黑子忽然爬起来双膝跪在他面前哭道："大哥！给大家一次机会吧！保证不会有人当软蛋了。"其他人见状也都跪了下来，并异口同声地说："大哥！我们做梦都想活得像个人啊！再苦再累都不怕，只要不再拉要饭棍。"
黄老霸却转过脸去不理不睬。
"快起来！黄大哥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阿顺帆想拉他们起来。黑子却倔强地说："不！我们要跪到大哥答应为止。"阿顺帆只得去劝黄老霸，他说："黄大哥！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你看看兄弟们......"
阿顺帆的话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黄老霸正在抽泣。一阵沉默过后，黄老霸抹掉眼泪紧紧握住阿顺帆的手说："你是我们的救星，今后兄弟们对你有多好，你等着看好了。"
见阿顺帆点点头，黄老霸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说："一个个皮糙肉厚的东西，今天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这是用阿大哥借来的钱去谋生，谁要敢吊儿郎当我就扒了谁的皮！起来！"
屋里的人一时欢呼雀跃，阿顺帆也舒了一口气。这时黄老霸悄悄把他拉到门外说："好兄弟，你没来之前我就给车行的车主下定钱揽下了赶趟的活儿，只是没说有这么多人，不如明天天一亮我俩就去车行把人数跟车主定下来。"
"明天就是二十九了，后天不就要上工了吗？"阿顺帆高兴地说道。
"你说得不错！后天正是上工的日子，而且我刚才粗落的算了一下，带上滑头我们一行正好十人，每月除掉吃喝还能净剩十几两银子，这样要不了半年你的本钱就捞上来了。"阿顺帆高兴得直点头，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才进屋歇息。
因为太兴奋，除了孩子之外大人们都睡不着。不过谁都不说话，都静静地想着各自的心事。但老天并不理会这些刚刚拥有生存希望的人，月儿照样慢慢的溜达，黎明的脚步也好像比以往更加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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