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这才放下心来,大咧咧一笑:“多谢嫂子,嫂子回吧,兄弟告辞了!”
“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刚才四爷发那么大的火,看来是真的恼了,要是想赔礼,赶明儿你自己来说吧!”故意这样说,果真见胤祥一脸的纠结,叶琳琅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着玩儿的!你既然明白你四哥的心思,你四哥也定然明白你的,亲兄弟哪有记仇的,你只管放心回去,我保证明儿个天一亮,今晚的事儿啊就烟消云散了!”见他还是沮丧,只得应承道:“好,待会儿回去我就帮你赔不是去,成了吧?”
胤祥“哎”了一声,翻身上马,却不急着走,挠了挠头,看向叶琳琅:“四嫂,方才我实在是因为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劳烦你帮我个忙,代我跟四哥赔个礼,就说十三弟不是有意气他的……”
看着这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都几乎红了眼眶,叶琳琅只觉得心里刀绞似的,说不清到底是为了这份兄弟情深,还是因为那句“孤掌难鸣”,当下按捺住情绪,拍拍胤祥的衣裳,微微一笑:“十三弟,信我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做,必然会有法子,今儿个想不出来,咱明儿个接着想!时辰不早了,快回吧。”
胤祥抬起头来看着叶琳琅:“这么多年的兄弟,四哥怎么想的,我自然明白!也正因为明白,我才更加心疼四哥!四嫂,你不知道,四哥心里有多难,皇阿玛心系天下,却不能事事亲躬,其他人都当这事儿是块烫手山芋,也就只有四哥,可是……可是孤掌难鸣,他能怎么办!”
叶琳琅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这事儿本就不是我该过问的,我却偏偏瞎打听,这才……十三弟,你千万别埋怨四爷,他虽然嘴上骂你,心里却是为你好!”
送了胤祥到大门外,小厮把他的马牵过来,这会儿胤祥也冷静了许多,低着头道:“多谢四嫂,请回吧。”
叶琳琅一惊,觑了胤禛的脸色,支吾道:“那个……我……我去送送他……”对方没反应,只当是默许了吧,叶琳琅贴着门边儿溜了出去。
“我先回去了!”胤祥硬邦邦的丢下这么一句,抬脚便出了门。
看看胤禛雷霆之色未退,再看看胤祥依旧梗着脖子直勾勾的盯着门框,叶琳琅壮了壮胆子:“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生气也无济于事,所以,还请二位爷都暂且息怒吧……今儿个天色不早了,弟妹想必还在府里等着呢,若是十三弟迟迟不归,怕是她也不能放心……”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了,这是叶琳琅第一次直面胤禛的怒火,虽然不是冲她,可是最起码她来之前人家哥儿俩好好的,她一来就这样了……
“放肆——”胤禛右手一抬,手里的粥碗径直摔在地上,顿时碎片四溅,半室狼藉。
胤祥也正在气头上,倔脾气上来了,脖子一梗:“他们既然有胆子做,还怕我说么!有本事的,只管一刀把我宰了,那也甭想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胤祥!”胤禛一声呵斥,打断了胤祥的义愤填膺,转过来时脸色已然铁青:“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么!若被人听到告你个以下犯上,可没人救得了你!”
胤祥冷冷一笑:“上贪下腐,国库早就被那些个蛀虫们给啃噬干净了,哪儿还有银子,就眼下国库里那丁点儿银子,全都扔到黄河里去估计连个响儿都听不到,更别提救灾了!依我看,那些人根本就是摸透了皇阿玛仁慈,便加以利用,起初还不敢放肆,如今日子久了,也就真的放开手脚胡作非为起来,更何况他们上头还有主子撑腰……”
叶琳琅皱眉:“没钱?国库里没银子么?”
胤祥挑眉:“怎么不管!皇阿玛早就下令拨款救济灾民!可是来来回回折腾到今儿,这款子还是凑不上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干着急,可是手上没钱又有什么法子!”
人之初,性本贪,贪婪之心,向来都是人类的天性,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这等极其下作的手段,叶琳琅只恨得牙根儿痒痒,愤慨之余也忘了规矩,脱口道:“下头乱成这样,朝廷都不管的么!”
胤祥一叹:“雨势凶猛,黄河沿岸已经有好几处堤坝被冲毁,民田淹没,人畜溺死者甚重,房屋被毁,百姓们或聚集于破庙,或向外地逃亡。由于粮仓毁损,盐池被害,有那等黑心的,便趁机抬高物价,四嫂,你可知道如今的盐价已经抬到了一两二钱,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更别说眼下正是朝不保夕的狼狈时候!”
叶琳琅瞪大眼睛:“那……灾情十分严重么?”
胤祥看看胤禛,后者虽没再说话却也没加以制止,索性搁下碗认真解释道:“自上月起,陕西境内便屡降暴雨,而后蔓延至山东河南等地,听黄河总督来报,不仅仅是黄淮一带,汉江以及漳卫河也有水灾发生。”
如果是唐诗宋词,她还能胡蒙几句,这楚辞从上辈子起就只会让她觉得头大如斗,叶琳琅仔细想了想,再联系上公文上那两行字,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黄河发大水啦?”
那厢胤禛幽幽开口:“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出自楚辞。”
胤祥一口粥停在嘴里,整个人仿佛都顿住了,木然转过来看看四嫂,知道她定是看了公文,虽说没什么重要意义,但涉及到政事,还真不知道是答好还是不答好,只能看向胤禛。
叶琳琅随意打量着桌子上一堆摊开的公文,说实话她对这些真心不感兴趣,但左右也是无聊,无意之中便看到了其中一二行字,微微蹙起眉头,不敢叨扰胤禛,只折身返回胤祥那边,给胤祥布了两筷菜,小声问道:“十三弟,‘阳侯’是什么东西?”
胤禛手下一顿,沉寂片刻,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对叶琳琅淡淡一笑,将粥碗接了过去,乳白色的米粥微微还有些温热,上面撒着六必居的酱菜丝,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当真诱人,只可惜胤禛这会儿并没有兴致品尝,用小银匙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着,眼睛却还是盯在书案上。
胤祥看向叶琳琅,叶琳琅笑:“四爷都发话了,你也就甭客气了吧。只一样,吃得仔细些,别狼吞虎咽的,当心胃疼!”芷兰烟月伺候胤祥用膳,叶琳琅端了粥来到书桌前,轻声道:“有时候呢,人肚子是空的,脑子往往也是空的,不如试试把肚子里填些东西,看看脑子里会不会也多出些灵感来?”
“你先吃着。”胤禛继续埋头于案上。
“十三不敢!”胤祥笑道,回头看向胤禛:“四哥,过来一起用吧!”
几个人都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叶琳琅打了胤祥一下,嗔道:“这话说的,倒仿佛是在怪罪四嫂不曾早早过来招呼兄弟了!”
胤祥哈哈一笑:“四嫂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十三也不怕四嫂笑话,到了眼下这会儿,我这肚子里叽里咕噜的早就唱了半天的空城计了,就算是给我拿块生肉来,我也能把它啃了!”
“十三弟。”胤祥飒爽不羁原本就投了叶琳琅的脾气,再加上他跟胤禛又十分要好,叶琳琅早就把他当自家人看,也不用那些条条框框的拘束他,伸手过去拽住他的袖子拉到圆桌旁去,指挥着芷兰烟月打开食盒,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叶琳琅笑道:“上次你来府上时曾对这几道菜赞不绝口,难得这几个丫头们都还记着,这会儿就又都做了来,只不过时间仓促,若是火候不到味道不对,还请十三弟看在她们还算有心的份儿上,多包涵。”
胤祥过来,随意一笑:“四嫂!”
胤禛还在桌后紧皱着眉头想事情,头也不抬,更无回应,叶琳琅也不等他回话,径自起身。
虽天色已晚,但暑气依旧不散,屋子里倒是凉快许多,两大缸冰块融的差不多了,浮在水中散发出丝丝凉意,叶琳琅上前屈了屈膝:“给爷请安。”
叶琳琅满意一笑:“走吧。”
过了一会儿,苏培盛屁颠儿屁颠儿跑了回来,满脸笑容:“给福晋回话,爷请您进去!”
听了这番话,芷兰差点笑出声来,用力憋着对烟月耳语道:“我敢打赌,四爷绝对想不到主子能抬出这样的理由来!”
“……嗻!”苏培盛好容易消化了,屁颠儿屁颠儿传话去了。
叶琳琅抿唇一笑:“我来教你。回头你进去了,就跟爷说,我是来送膳的,爷若说不必了,你就说十三弟来了咱们府上大半日了,未曾款待,实在失礼。十三弟虽然是四爷的亲弟弟,但过门总是客,咱们堂堂四爷府,总没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若是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是我这个做福晋的太过苛刻,还请四爷体恤,别让我受这等委屈。”
“怎……怎么说?”苏培盛眼巴巴的看着叶琳琅,一脸的迷茫。
“慢着!”叶琳琅赶紧叫他回来,“知道该怎么说吗?”
“嗻!”苏培盛转身就跑。
苏培盛跟机关枪似的嘚啵嘚啵说个没完,叶琳琅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进去通传吧……”
“唉哟喂,主子您可算来了,奴才实在是该死,真的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这才劳烦到福晋头上……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人活在世哪能不吃饭呢,不吃饭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主子们在里头定是有要紧事儿,更是要费心劳神的,这些个时辰别说用膳了,奴才进去瞅过好几回,茶水都没喝一口,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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