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爷笑道:“百家姓我是背的不多,但谱上没有姓拿的,我可记得真切。”
黑衣人道:“你最好再笑大声点,因为笑着上路要比哭好看得多。”
燕三爷本想回答,但他刚张开嘴,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因为有把刀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漆黑的刀身,后面是漆黑的人,那人的眼睛直勾勾盯住燕三爷,像是在看案板上的鱼肉。
“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用尽十二分的神经。”黑衣人说完,冰冷的刀锋又从燕三爷的脖颈前抽离。
“我需要打败一个全力以赴的你,只有这样才足够证明我的实力,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的女儿和婆娘到场,用我的办法。”
黑衣人撂下这摊话,转身就退回去。
粗布衫下,燕三爷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却迟迟不敢发作。
堂堂“无梁堂”的总堂主,若是当着一众好汉的面用出偷袭的手段,就等于叫他认输。
于是黑衣人缓缓踱回原地,回到那一滩碎石当中。
等他再转过身,燕三爷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副短刀,同为一尺来长,刀背列满倒齿,左右手各一把护在胸前。
这一对“鸳鸯”可算是燕三爷的家底了,自他当上总堂主,公开私下的较量约莫两百多场,但从没有人见过他手里的这对短刃。
此刻再次祭出,锋利的寒光仍然直逼人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刀光刺瞎。
“好一个双齿锋小燕三,想不到那人竟如此强横,能将三爷逼到这个份上!”
四大门派的掌门已有三个人站立起来。
那黑衣人也是颇为满意,冷笑道:“不错,看来你终于明白我的话了,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我再让你三招,若是你三招未能伤到我半分,到时候我便送你上路!”
好大的口气!
被这番讥讽,纵使是一般人,此刻也狠下心来。
燕三爷揩去脑门上细密的汗珠,龇牙道:“小子,是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我!”
话音未落,那边灰蒙蒙的粗布衫突然向着黑衣人飞袭而去,雷霆一般压至那人面前又瞬间退开几丈,声势汹涌但不见出刀。
袭影爪!
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任何一招攻势都可在虚实之间来回变幻,一瞬间遗漏的破绽足以致命。
若是平时,面对顶尖的高手,燕三爷也有把握在五回之内就让对方见红。
而此刻,只一个呼吸,燕三爷已经跳转了十几趟的功夫,在黑衣人周身落下片片残影,却迟迟找不出破绽。
三爷不出刀,那黑衣人也不出刀,自顾自的站着,站在暴风雷霆的中心,保持他如水的神色。
“你怎么练了个这么费事的功夫,没出一手,倒先把自己累得要死。”
话音刚落,又是“叮”的一声脆响,灰暗的粗布瞬间定格在黑衣人的长刀之前,两副短刃靠着刀背上的倒齿死死咬住黑刀,蹦出点点星火。
居然没断!燕三爷又是一惊!
于是再一拧,将刚猛的刀锋卸向一边,燕三爷突然松开了短刃,同时腾出蟒蛇般的双臂死死缠上了黑衣人的胳膊。
这是,九曲拳!练到五层便可断人双臂,废人武功!
然而还没有完!
猛劲支开双手,燕三爷宽硕的额头也化作铁锤迎着黑衣人的门面呼呼砸了下去!
好三爷,三个派别的招式没有一丝停顿,不论是谁,就算能躲过前两招,这脸贴脸的铁头功总逃不掉了。
但接下三爷额头的却不是黑衣人的门面,而是一张柔软有力的手掌!
谁的手掌?
当然是黑衣人的。
三爷想不明白,但围观的好汉看的真切,他们看到三爷的一支胳膊已经飞上了半空,摔在地上,殷虹的血溅开三尺。
同样喷血的还有燕三爷的身子,血色在他脸上迅速流失,吃人的痛觉开始发作。
“不要把你的胳膊放到我的手里,”黑衣人伏在燕三爷后颈上耳语,“还有,我的刀也是我自己丢掉的。”
在黑衣人冰冷的目光下,这位五十多岁的堂主轰然倒地。
前者刚要俯身,忽然间,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光又从燕三爷抿紧的嘴唇之间疾飞而出,瞬间将黑衣人的面罩打出一个凹槽,但也仅此而已。
“呸!”作为最后的杀手锏,看到淬过剧毒的钢针被黑衣人轻易从牙尖吐出,燕三爷厚重的眼睑算是永远阖上了。
无梁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的中心立着一道黑影,黑影卷起地上的尸首。
燕三爷生的微胖,死了被人扛在肩上倒更像个米袋。
米袋遇上刀子,看来这燕三爷死的也不枉。
漆黑的刀插进腰带,从侧身露出一截刀尖,原来并没有刀鞘。
“我的事,已经完了,”隔着一截空气,黑衣人大声道。
接着他就听到一声长嘘,绕着无梁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大半个江湖都松了一口气。
可他的话才讲到一半,但他还是收住声,静待各路高手坐立安静后,突然厉声喝道:“至于剩下的诸位,我四年后再来!”
“哎呀妈呀!”刚刚才捋顺了气息,这下又跌入三尺冰窖。
当即就有不少的人都几近崩溃了,杀猪一般哭搡着,逃下山去。
“废物!”纷乱当中,忽闻一声狂吼盖住所有逃难的哭嚎。
紧跟着,空旷的无梁台上又蹦出一个团火焰。
但只是远观,走得近了原来是位天尊一般的黑铁汉子,赤发赤髯,身上挂着半匹金狮红袄,一双牛眼瞪出大如铜铃,海碗粗的手腕里使得一口赤炎九环刀,刀上的金环朗朗作响。
铁汉拎住大刀,抬手作揖,道:“在下金狮岭掌门归山海。”
“嗯。”黑衣人轻声应道。
他虽然扛着燕三爷的尸首没有动,但身上漆黑的杀气却散的正浓。
“阁下杀了我们家总堂主,难道想就这样走了么?”归山海只是问道,却不敢质问。
“怎么,我才杀这一人而已,敢问阁下又杀过多少人,若是排上号来,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质询我。”黑衣人剑眉皱起,却随意道:“不过,我是不在乎再多杀一人。”
归山海的双脚几乎弹起琵琶,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正色道:“我归山海虽说杀人无数,但却抵不上阁下今日所杀一人。四年前燕三爷忍辱负重出任无梁堂总堂主,不仅有恩于我金狮岭,更是四大门派,乃至整个江湖甚至国家之幸事,在座那一位不对三爷佩服是五体投地,如今三爷殒命,我等四大门派以及江湖中人不仅未尽薄力,反倒作鸟兽散,敢叫后人作何评判,敢问当今武林,仁义何在?侠义何在?”
黑衣人的身手归山海是见过了,但他不是个傻子,至少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傻,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在他手上也走不过三招,但这里不止他一人,还有其他三大门派以及若干英雄好汉。
所以他刚才那番话故意说得很大,逼迫他们同自己联手,力图将这黑衣人解决在此地,因为他相信,只要是个明眼人都明白的道理,今日若是让这黑衣人就这么走了,那么从今天起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世上就再没有什么武林可谈了。
然而现在,归山海的话已经讲完,整个无梁台也就跟着冷寂下来,如同燕三爷当初那般。
归山海还是一个人,黑衣人也是一个人,上千双眼睛咬在他两身上,已将那红袄下得冷汗都一并看穿。
“动人的演讲。”黑衣人的言语融化了一些,但还是冷的,“你还有什么话最好一并说完罢,记得要带笑。”
此时的归山海已将整个江湖从娘亲开始骂了三遍,但最后吐出口的,却是耷着头连着一句惨淡的“罢了。”
话刚出口,归山海突然举起大环刀,竟向着黑衣人迎面疾驰而去。
宽大的刀刃夹着疾风,刀背上的金环在风中作响,犹如死囚的镣铐,好生悲凉。
他知道,这一刀下去,恐怕百年的金狮岭就将在江湖上除名了。
“当!”的一声,赤色的大环刀迎上漆黑的黑刀,而黑衣人只是单手一撩,就将大刀掀开出去,露出归山海赤条条的胸膛,毫无防备,看在黑衣人眼中,已然洞穿。
黑衣人几乎出手,谁料凭空中忽又乍起一声啸叫,一杆银枪裹着风声破空袭来。
而且来的还不止一杆银枪,还有长剑,金环,长锁后追着几枚暗器。
最前的银枪“叮!”的一下咬住黑刀,随后的几把兵器一起击在纤薄的刀身之上,火星四溅。
这攻击俨然奏效,漆黑的刀身抵挡不住,已然脱手。
但众人的脸色却愈发深沉了,有几位甚至当场定住身形,企图后撤。
半晌过后,归山海才脸皮子抽搐着,嘴里哆哆嗦嗦掉出一个小词:“刀……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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